智宵已经知道智跞苏醒并且在恢复健康,只是智跞当前的身体还很虚,在精神上也比较不济。
换作是智宵不知道智跞当前的状况,肯定是回到都城立刻往家中急赶的。
几个卿位家族的成员在范氏府宅相见,共同看了一出戏,后面选了个地方随便聊一小会就各自分别了。
他们也算是一同见证了范氏的下场,心中有没有唏嘘纯粹看个人。
“强如范氏,行差踏错之下,如今都城府宅只存残垣断壁。”智申刚才没有凑热闹。
智宵知道智申这是意有所指,不客气地说道:“士吉射愚蠢方有范氏今日。以范氏之强,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智申想反驳,思考了一番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在内战之前,晋国的卿位家族中毫无疑问就是范氏最强,他们还有实力排行第二的中行氏作为盟友,两个家族的联合竟然打不过赵氏,不怪范吉射愚蠢说不过去。
算起来,智申才是智氏的继承人,只不过跟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的年龄相差太大,身份同等的情况下,碍于年龄肯定玩不到一块去,平时也在极力避免见面。
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要是被人视为跟一群十来岁的小伙同辈,谁心里尴尬自己很清楚,不是吗?
智申无法反驳,不肯灭了身为人父的尊严,一脸正经地教导道:“以范氏之强尚且如此,我等更应谨小慎微。”
道理没错,可是谨慎不等同于遇到事情步步退让,无底线的避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地步步紧逼,直至自己终有一天无路可退。
这些道理智宵觉得智申应该明白才是?可是印象中的智申面对赵鞅就是无底线退让,直接让智跞的好多努力付之流水,并且让赵氏在短短五六年之内恢复起来,甚至赵氏变得比内战前更加强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吗?
智宵干脆不跟智申说话,一路无话回到智氏的府宅。
进门之后,智宵先脱下外衣与内甲,梳洗完毕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装,随后前往面见祖父。
智跞早就知道智宵回到都城,并且还知道去范氏府宅那边做了什么,一点都不怪智宵怎么回到都城没有第一时间来向自己请安。
“你此举甚是妥当。可警告赵、魏、韩,亦可使众家混淆我家与赵、魏、韩关系。”智跞脸上有着慈祥的微笑。
智宵规规矩矩行大礼拜见,起身时恰好智跞说完话。
作为儿子的智申屈膝跪坐在一旁,看模样是听了老父亲的话才明白智宵的用意。
智申很纳闷这祖孙俩也太互相了解,孙儿一个举动能有那么多含义,祖父得知之后立刻明白孙儿在做什么,自己却是白白有了一颗脑袋不会用来思考。
时隔日久并未相见,智宵再一次见到智跞之时,看到祖父清瘦且满脸病容,眼眶不由在一瞬间就湿润了。
小病怎么调侃都没有事情,大病最好不要多讨论病情相关的事情。
七十多岁高龄的智跞或许是劳累过度的关系,其实就是身躯无法支撑那种过度劳累。
有一个成语叫“油尽灯枯”,用来比喻生命衰竭直至老死。
用科学的理解方式,智跞的身体机能已经那样,再要操劳太多的事情,哪能受得了呢?
智宵无声流泪,简短地讲述出使的事务,随后聊起了一些家常,发现智跞已经疲倦,主动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没有离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智申走出来,看到智宵先是一愣,随即心情变得有些激动。
儿子这是在等待自己?这种待遇可是未曾有过啊!
心情激动的智申看上去却很矜持,低声说道:“你祖已经睡去。你方归家,想来必定劳累,可先用食,早早就寝。”
智宵先点头,再说道:“一起用饭罢?”
平时一家子会一块吃饭,只不过根本不需要特别邀请。
这又是智宵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邀请,着实让智申变得更加兴奋,僵硬着脸颔首说道:“确实已到用食时辰。”
太阳距离下山应该还有一个时辰,远不到晚上用正餐的时间。
智宵能看出智申的心情兴奋,也能猜出智申是为了什么,没有点破的同时,心里则是泛起了尴尬的情绪。
“用饭之时恰要讨论国中与列国之事,可否唤来家臣?”智宵问道。
不是父子俩单独用饭?智申心生了一些失望,勉强地笑了笑,应道:“如此也好。”
自然会有人赶紧通知厨房,并且进食的一应安排赶紧布置起来。
智氏在“新田”的府宅占地面积并不小,不会缺了专门用来吃饭的地方。
两父子过来之前,有部分家臣已经抵达。
家中仆众是按照举行宴会的规格在准备,主位设了两个座位,走道的左右两边安排了两个序列的座位。
看到智申与智宵并肩而入,提前抵达的家臣以及在忙碌的仆从皆是朝向两父子行礼。
智申和智宵对家臣回了半礼。
这是一个连自己驭手都要足够礼遇的时代,要不然驭手会在战场上驾驶战车往敌军本阵驰骋,闹出送人头的场面。
家臣也是臣,家族一应的发展仰仗甚多,怎么可以不够礼遇呢?
智申和智宵没有对座位的安排有所表示,走到位置分别落座,其余的家臣才重新坐下,仆众也是纷纷重新忙碌起来。
正式用餐之前,受到邀请的族人以及家臣全数抵达。
智氏虽然跟一些列国之君的地位平等,只是毕竟不是一国之君,再则某些国君也没有音乐班子和舞者。
总之,智氏已经低调了三代人,没有刻意养乐师和舞者,宴会上也就没有奏乐和舞者的表演。
智申在正式用餐之前以宗子的身份讲了一些话,众人才正式开始吃吃喝喝。
没有音乐和表演,吃饭时讲究不说话,导致现场的气氛虽然不错,可是也没有热烈到哪去。
等待吃得差不多了,智宵才举着酒觚站起来。
一瞬间的所有人被智宵吸引了目光,本来在动餐具的人停下动作,嘴里有含有食物也是加快嚼咽的速度。
“此觚为我家新添卫、宋之贡献而饮。”智宵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现场的人纷纷举起酒觚,一声喊了一句:“为智氏贺!”,再饮尽觚中酒。
智宵又讲了不少喜事,每说完就邀饮一觚酒,现场的气氛越变越热烈。
本该是作为主角的智申内心复杂地看着智宵掌控局面,心里面有高兴的情绪,更多的是感到酸楚以及心态复杂。
眼见气氛差不多了,智宵举起双手做出向下一按的动作,安静等待众人调整好情绪,才开口说道:“纵有诸多喜事,我家今时却也危机极大,首要便是国君与赵氏、魏氏、韩氏联合……”
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由智申来主持,偏偏由智宵主持又没有让众族人与家臣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靠近门外的走廊边上,披着厚厚皮裘的智跞安静站立,闭目做出聆听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