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呢?”王茂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张沟田,语气保持着平静的问道。
从阜安州到肇原府,几年的时间,他终于知道了当年太子死亡的细节,心情没有任何轻松,反而觉得胸口堵的厉害。
在听过细节之后,心中对张家的憎恶,愤怒,与对太子的惋惜之情混合在一起。让他很难保持平静,只能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得不说,当年的张家,或者说张杵应该也是去赌拥有贤名的太子会停下来,只要太子停了下来,就极有可能与乔装打扮的外族人有接触,或者面对面交谈两句。
而对张家来说,更加保险一些的做法就是不仅乔装打扮的扫壁人是染疾的,那个孩子也是染疾的。只要症状不明显,就没有办法轻易察觉。
太子殿下如果下马的话,就一定会与孩子交谈或者接触。而如果能够送上准备的东西,那么他们的计划,就算是取得成功,只需要静待结果就好。
王茂平觉得,如果他身处于当时的情景之下,那么他也会选择停下,下马询问。一方面,与性格有关,也与身份以及身份所带来的责任有关。
另一方面,那么多百姓在场的情况之下,又是代表朝廷,来到林江赈灾,安稳人心。主动关心所带给百姓的观感,自然是要远远好于视而不见。
再加上,即使有考虑过安全问题,恐怕也很难想到,会是这般阴险的计划吧。
而那个孩童很小,为什么能够配合,张家以及外族,实施计划呢。是从小培养的吗?所以演技过人?但没听张沟田说起,张杵带的人中有小孩子,况且这是临时起意的计划才对。
所以那个孩子是张杵从哪里找来的。
面对王茂平的问题,张沟田回忆片刻,才开了口:“据张杵说,那个孩子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遭受水患的百姓中,有些为了活下去,有些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就会选择卖儿卖女,张杵从中挑了一个。”
听到这里,王茂平知道那个孩子的结局如何,早已注定。
“继续!”即使知道,他也需要张沟田说出来。
“那个孩子……”
……
“爷爷,小牛已经按照你说的,将礼物交给太子殿下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小牛躺在地上,无力的抬起头,小声的说道。这个爷爷把他从坏人那里救了回来,让他填饱了肚子,是个大好人。
可明明如此,却让他有些害怕。
“爷爷,小牛好难受,殿下说,家很快就能够回来,小牛想自己的爷爷,想回家了。”
“咳,咳,好难受,爷爷,小牛好难受!”
“你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爷爷了!”
“真的吗?”
男孩强撑着眼睛,伸出手试图与面前这个老人,做一个约定。只可惜,最后,手无力垂下之时,还是没有能够等到勾手的约定。
……
“那些扫壁人呢?”
“死了!”
“张杵带过去的人呢?”
“也死了。”
“那么,张杵呢?”据王茂平所知,张杵并不是启元十七年死掉的,而是在几年之后病死。如果张杵死于启元十七年的话,那么他应该就能更早怀疑张家。
“死掉了。”
“他是怎么死掉的?”
张沟田抿了抿嘴唇,开口道:“他平日的饭食里,被下了药,变得越来越虚弱——”
“你做的?”
对方脸上的愧疚,王茂平自然不可能忽略。张暯是不可能让直接参与计划的张杵活下来的,只不过没有直接杀人灭口,而是让对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闭上了嘴巴。
“嗯。”
张沟田在回答的同时,眼睛随之闭上。看来在他所交代的事情中,最为恐惧的,是太子之事,最为愧疚的,是杀死张杵之事。
“有关张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张沟田摇了摇头。
王茂平起身离开,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张沟田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被拖回了牢房。
而王茂平并没有直接离开大牢,下了台阶,走在昏暗的长廊上,随后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张暯之前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但与在巡抚大牢遇到的情况一样,无论自己怎么喊冤,也无人应答。狱卒除了给食物与水,也从来不会停留。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所以,当脚步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冲到栏杆边为自己喊冤了。只是这一次脚步声却在牢门口停了下来。
阴影中的张暯看向栏杆的方向,有一个身着官服的人站在那里,远处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不过还是能够辨认出官服是绯色的。
扶墙站起身来,张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栏杆边,脸上带着焦急:“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呀!”
这种话他喊了很多次,喊多了,连他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罪过。张家所隐藏的秘密,官府怎么可能轻易发现呢。
尽管身陷囹圄,张暯仍然抱着这样的侥幸,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而不会露出马脚。
张家虽然已经出现在王茂平视野中很长时间,他对于张耘,张植二人也颇多关注。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张暯。
如今一看,张耘长得还是很像他父亲张暯的。无论是脸部的轮廓,还是鼻子,嘴巴,都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张暯身子更单薄一些,脸上因为年龄的关系,棱角更分明一些。
此时喊冤的表情,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无辜。想来已经练习过很多次,恐怕练习的连他本人都相信了吧。
王茂平从张沟田那里已经得知了当年的细节,再看牢房里张暯的神情,不自觉的露出讽刺:“冤枉?”
“是啊,大人,我是冤枉的!”王茂平观察张暯的时候,张暯也在观察面前之人。
即使身处在庆绥府,他也没少听到关于眼前之人的消息。有些是传闻传到了他的耳中,有些则是信上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