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红官被连家请走了后,沈大公子连着几天都蹲守在路口,只要红喜出门采购,必能看到
一件五颜六色的花外套藏在车后边。
红喜知道是那天来红宅的沈大公子,就把这两天见到他的事说给了红官听。
明明是要了联系方式,怎么过来红宅前,也不先打听人有没有在?
这不太像沈大公子的作风。
红官略微思索,还是先打道回府了。
车才驶近路口,他就看到了一个稍显落寞的身影倚靠着车门,瑟瑟吹着寒风。
一个习惯将彩虹披在身上的人,这么看起来好像也不太灿烂。
红喜将车一停,就鸣了声喇叭。
沈大公子转过脸来,刷游戏的手一顿,一瞬收敛起糟糕的表情,随即将眉心舒展开来,对着手机喊了声:“先不玩了各位,下次给你们送装备,再请你们吃个饭。”
大公子摘下虚挂在鼻梁的眼镜,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大阔步向下车的红官迎了过去。
“红先生!”大公子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双眼灿灿生辉。
“抱歉,久等了。”出于礼貌,红官在触及对方视线时,还是客气了下。
“红先生值得等待。”大公子的五官都泛着笑意,再见红官的姿态没有第一次来的那么拘谨,变得自然也就逐渐回归了本性。
大公子一靠近,连身边的风都带着一股浓郁香味,混杂着烟草与皮革的馥奇香,将男士的狂野与性感气息都凸显了出来。
这类香水极具侵略性,闻惯了火棘花细碎的清香,实在不喜欢这种高调的香味。
红官有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并直接过滤掉大公子意有所指的话,扫了眼他那辆低调奢华的车,里头貌似只有个司机,随即扯开了话题:“一个人来?”
他应该带上那条名为“嚣张”的尾巴。
大公子解释说:“知道红先生喜静,闲杂人等就没必要来了。”
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把自己剔除在“闲杂人等”之外?
红官笑了笑,好心提醒:“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人手稳妥些。”
“好,就听红先生的。”大公子沉浸在“被关心”的喜悦中,完全没心思去探究这话背后的意思。
难怪沈局会这么紧着这根独苗,虽然二十几岁也老大不小了,但在沈局眼里,他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事事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铺路垫后又为他牵桥搭线,操了大半辈子的心,回馈的依旧是没心没肺的花天酒地。
沈大公子热衷于“自我感觉良好”中,连红官请的茶水,都能曲解为是为他健康着想,于是喝茶都能喝出了甜味:“这茶,真甜。”
红福刚倒完茶不久,人还没走远,听的这声评价,还是扭头皱了下眉。
红官笑着摇了摇头,茶汤滋味甘鲜爽口是真,但毕竟是连古送的雨前龙井,甜也是真的甜。
“将茶品出甜味来,大公子是第一位。”
红官的话分辨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总之入了沈大公子的耳,都挺好听。
“我第一次喝茶就在红先生这里,本来以为会抵触,没想到还挺喜欢这个味道。”应该是越喝越上头了。
“嗯,这茶是连先生送来的,他的品味不错,味道挺对口。”红官实话实说。
听到这赤裸裸认可的话,沈大公子的笑容微僵,本来还挺舒畅,这回像是突然被异物堵了下心口,闷闷不舒服。
连家请关煞将去了好几天,谈正事一顿饭的时间就足够了,什么事能办上那么多天?
平时连自己的花边新闻都懒得看的沈大公子,近日竟然破天荒地留意起了关煞将的任何报道,知道后者就是块香饽饽,很多人争着抢着要与之合作,连家自然也不例外,就是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合作,能让关煞将夜不归宿。
主动避开与茶相关的任何话题,沈大公子无奈地道明了来意:“不瞒您说,我这次过来除了想看望红先生,还带着父亲的问候过来,不知红先生对于合作一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当晚,沈局与红官和连古两人洽谈合作时,沈大公子并不在场,准确来说他得主持自己的生日宴,或许这就是沈局非得选在这天招待他们的原因。
有什么事非得避开自己的儿子?
和大多数爱子如命的父亲一样,沈局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红官和连古的父亲。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的人,已经病入了膏肓。
沈局笑着说,都是化妆的功劳,他不仅要遮一身病气,还要遮住他的满腔父爱。
如果不是沈局透露,红官实在看不出沈大公子这样玩世不恭的人,也会有心理障碍问题——源自生母的死。
五六岁正是记事的年纪,总能记住母子间的温情时刻,不幸的是,大公子唯一记住的是他母亲的死状,从五楼上跌落的死状……
就在他仰头那刻,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深深挤进了他的生命齿轮里,在他心灵上烙下了难以平复的创伤,以致于他时常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缓解失眠或噩梦侵扰带来的痛苦。
外边那些天花乱坠的报道,总把他描述得像个没有底限的渣子,声色狗马浪荡不羁,但在沈局眼里,自己的儿子花心是花心了点,却不恶劣,也没什么心眼,而且现在的实力也根本支撑不了他掌控未来整个烟草集团。
所以,沈局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想要闯关续命,必不会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沈局想要的是假借红官的名义,为自己的儿子将来铺垫。
“公子还有很长的路走,烟草生意他始终都要接手,业内觊觎这块肥肉的人太多了。”
红官依稀记得沈局言辞恳切的模样,眼角和眉心的皱纹都裹着深沉的忧虑。
这是慈父应该有的模样,红官从前只在关内看到过,面对面时多少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又有些难得。
是真的难得。
应该说沈大公子是幸运的,是受上天眷顾的宠儿。
在母亲的那场意外中,侥幸活下来之后,沈局就将一腔心血都倾注在沈大公子身上,对他予取予求,还从不干涉他的私生活,事情闹大了,就把人接回家训斥一顿,只要认个错就又给了他自由。
在这种顶天溺爱下没长得多歪,也算是庆幸的了。
沈局的要求很简单,闯关一事瞒着儿子进行,不管能不能闯过本命关,他都不能将自己肺癌晚期的事抖出来。
一来,他是烟草生意起家,自己都患上了肺癌,多少会影响到正常生意;二来,他不想自己的宝贝儿子得知原来他已无药可救。
虽然沈大公子很欣赏关煞将,但他却并不认可闯关这种行为,所以沈局只能靠编,说是和关煞将谈合作,这才让沈大公子没有细究。
大公子是不知道合作具体内容,但只要能拉进与关煞将的距离,什么样的合作其实都无所谓。
合作自然是有来有往,互利互惠,沈局开出的条件也相当诱人。
沈家经营烟草多年,人脉关系广,遍及各行各业,其中当然也有解家的关系户和竞争对手,如今这些人的资料正攒在沈局手里,只要红官点头,他将双手奉上。
沈局此举对于红官而言,说不上雪中送炭,但也足够锦上添花了。
要搞垮解家的生意,他需要这些资料。
只是这么一来,沈家就树立了许多的对头。对此,沈局也考虑到了,所以他下一步的举动就是拉拢连家。
“连先生,之前的合作方案考虑得怎么样了?”沈局看上去并没有成功人士的派头,连说话都显得很平易近人。
沈局丝毫没有意外连古会陪同红官赴宴,甚至还在他的盘算中,只要请得动红官,八成也能将连古带上。
意外的是红官,眼神稍加疑惑地投向连古,他不知道连古和沈家原来就有联系过。
沈局在红官面前完全没有避忌谈及和连家的合作事宜:“之前和连先生只在电话里沟通过,但一直没有得到连先生的回应。”
连古的眼神微凉,低沉和缓的嗓音响起:“沈先生,我这次纯粹只是陪同红先生过来,并不想谈合作。”
意料之外,沈局并没有表现出碰壁的情绪,反而在略一沉吟后微微眯眼一笑,温和地说:“没关系,连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下,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可以随时给我电话,我静候先生的佳音。”
沈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让人觉得他成竹在胸,不知是否源自他开出的条件的底气,还是拿捏人性的惯有姿态。
当天夜里,红官还是按耐不住好奇,询问了连古。
连古的手覆上红官的手背,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间握紧,原本克制的情绪变得火热起来后,却被他提及的“正事”浇了一桶水,凉了一腔热潮。
耳后富有磁性的声音撩拨得他心口发酥:“红官……不合时宜,知道吗?”
红官敏感的耳尖发红,偏头躲开的动作透着禁欲的性感,颈后追来连古的气息,腰间一紧又被他往怀里带了带。
“……先说正事。”红官避开他像猫挠般的纠缠,嗓音透着一丝羞恼,“沈先生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连古呼出口热气,收回一只手作枕,摆正身体仰躺着,幽幽地说:“沈局想让特卫护佑沈大公子一辈子。”
红官愣了愣,转过了身来面对他,红晕稍退后显得有些严肃:“一辈子?”
这个沈局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他想通过为儿子的种种,来弥补对亡妻的愧疚吧。
妻子生育后,他一直忙于工作,频繁奔走于各种应酬,连妻子产后抑郁,他也是后知后觉,直到妻子不堪病痛折磨,抱着年仅五岁的儿子纵身一跃后,他才幡然醒悟。
于是在沈局的后半生,只为幸存的儿子倾其所有。
“他给的报酬很丰厚,能抵沈家大半个家底。”连古淡淡地说。
“那你的顾虑是什么?”
“一辈子的事,我只保证能做到一件,其他的做不来。”
窗纱隐隐透着月光,红官看不清连古的神情,只模糊看到个俊挺的轮廓,但就这个轮廓在昏暗偏暗的环境当中还是很耀眼夺目。
“哪一件?”红官凝目看着他,想捕捉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即使看得不是很清楚。
连古身子一侧,把脸凑过来,尽可能在他可视范围内,冲着他无声一笑:“守护红官。”
目光相交不躲不闪,心中倏然一动。
红官虚抵着他胸膛的双手微微收拢了下,听懂了却突然想逗他一下:“嗯,还有第八任第九任第十任红官……”
连古不经逗,脸上的笑容难以维系,透着幽怨的目光定在他脸上片刻,倾身探头封住了他的口。
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加重了力道,让那股火棘花香味随着灼热变得浓郁。
察觉到红官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连古才放开了禁锢,吻了吻他的唇角:“只有你一个。”
红官仰头轻喘了片刻,笑意藏在了被他吻过的地方,本来不该扫兴,但他实在想知道连古的打算,就又绕回了正题:“那你回应沈先生了吗?”
不出意外地被对方拿眼神谴责了下,随后又是一番小小的惩戒。
都被逼得脸贴脸了,红官还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样,连古妥协了下来,语气慵懒地回了句:“应一半吧,重要场合下会有特卫提供安保服务。”
和连家签订特卫协议一事,沈大公子本人并不知道,他那个当爹的全程瞒到底了,这回让他登门造访,也是因红官当晚并没有即刻应承下来。
经过这些天的深思熟虑,结合红宅进进出出客人的情况,红官还是拍板决定了。
“考虑好了。”红官抿了口茶,淡定回应。
沈大公子眉梢一挑,满怀期待地倾身问:“那是……”
“麻烦大公子回去告诉沈先生一声,我红官考虑清楚了,一定不负所托。”
这也是当晚与连古敲定的结果,只是晾着这么多天才给答复。
“太好了!”大公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人人都说关煞将很难搞定,但凡努努力还是能攻克的嘛。
于是,沈大公子莫名其妙的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