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穿着绢纱彩绣长裙,绾着追月髻,插上一支蝴蝶簪子,一缕青丝落在胸前,垂至腰间,发间白色流苏轻微摇晃,虽是淡妆,也掩盖不住由内而外的气质。
她就恬静的坐着,仿佛深谷幽兰,听见贾蓉主动搭话眸中闪过光亮似还有一丝羞涩。
“嗯!”开口便带有吴侬软语口音的官话:“李老大人家藏书众多,我......很喜欢。”说话的时候视线甚至不敢直视贾蓉。
贾蓉好笑,这姑娘还是内向,同样一件事箐儿觉得无趣,邢岫烟却觉得喜欢,看来人的性格不一样对事物的反馈真不一样。
“喜欢就好,往后婶子回门姑娘可以跟着一起,别日日圈在园子里反倒无趣的很,有我的意思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贾蓉有意让她生活过得畅快些,倒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单纯认为大观园里的女人不该日日像金丝雀一般关着。
迎着贾蓉真诚的眼神,邢岫烟如玉的肌肤透出一层微微红晕。
李纨听着贾蓉费力想和邢岫烟拉近关系心中好笑。邢妹妹天性内敛,若不是非常亲近的人绝不多说话,园子里和她相得的唯有她和妙玉,蓉哥儿和邢妹妹来往不多,又是个男人,如何能打开心扉,暗暗翻个好看的白眼。
“我自会叫上邢妹妹,偏你管得多。”她的话本意是男儿家少管内宅的事,说出来却不知为何带上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猛然一惊,意识到语气不对李纨的俏脸红起来。
邢岫烟倒没有发现李纨的心虚,听她嗔怪贾蓉用帕子掩嘴轻笑起来,她很羡慕两人之间说话相处的气氛,不过要她对贾蓉不避讳无所顾忌确实做不到。
“父亲,儿子回房读书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觉得没意思,贾鼎起身先对贾蓉行礼道,然后又对李纨和邢岫烟行礼。
“爹爹,我也回园子啦!”
贾箐趁着弟弟的机会也要开溜,昨儿干爹从南省又送来不少新鲜玩意儿,她和巧姐儿喜欢的紧,特别是西洋的那些机关术。
贾蓉无视坐不住的女儿,对贾鼎笑道:“今日苏家来访,期间谈论了些事情,去找你兄长一起琢磨琢磨。”
他寻思二儿子天天读死书也不是个事,既然培养时事才是最好的教材,让两兄弟一起谈论政务不仅有利于成长也有利于兄弟和睦,将来能够互补,即便两人现在还小,种子嘛!就是要在小时候悄悄种下去。
“是!”
“爹爹,我可以走了么?”贾箐对老父亲不搭理她很不满意,撅起嘴不满意的问。
贾蓉无奈,这就等不及了,性子不知道随了哪个,自己和尤青竹都不是急性子哇。
“天色已晚,爹爹送你。”李纨和邢岫烟都在,天黑总要给人送回去,他倒是可以让仆妇送,不过也有进园子逛逛的心思,大晚上正好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过李纨。
他的眼神被李纨捕捉到,女人心头一热,想到那晚素云的话心里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难道想.....
刹那之间的一个眼神,贾蓉自己都没想到那层,李纨脑补了很多。
贾箐对老父亲送她回园子很开心,欢快叫嚷起来:“爹爹,女儿要骑大马。”
贾蓉头疼,不好意思的看看李纨又瞧瞧邢岫烟,闺女大了哇,但谁让她是自己第一女儿呢,宠就宠着吧!
于是在李纨和邢岫烟憋笑的注视下,贾蓉蹲下来,贾箐丝滑的骑在他肩上。
两女对贾蓉溺爱子女早有耳闻,现在亲眼见着虽然心里震惊,但却觉得温馨,大户人家哪有这般溺爱子女的,即便礼法也不允许。
“你啊!叫别人传出去,箐儿日后可就不好议亲了。”李纨无奈提醒。
“哼,二奶奶,箐儿才不议亲哩!”贾箐抱着贾蓉的头大声道。
贾蓉两手抓着肩上人儿的小腿,心道,是啊,日后要嫁出去自己怎么舍得哟!
贾鼎对于大姐的“无礼”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他可不敢提出同样的要求,要知道大哥前两日就因为骑在父亲肩上被母亲教训的老惨了。
对李纨的提醒,贾蓉一笑而过。
几人一同出了正厅,贾鼎回林黛玉的院子,贾蓉几人穿过几条小巷转进大观园,稻香村最近,先将贾箐送至潇湘馆门口,然后沿着湖边小径把邢岫烟送到紫菱洲,之后就剩下李纨。
稻香村因为其设计理念是想勾起人的归农之意,因而放在大观园最细角位置,占用了荣国府北像大片地方,其处较为偏僻,也最有大自然的气息。
贾蓉走在前面,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园子里挂有灯笼再加上他手里的引路灯周遭环境倒也能看个大概。
越往稻香村人迹越少,李纨心中的紧张之感愈加浓厚,他是铁了心今晚要在她那过夜么?可是....被人发现怎么办?饶是几日间李纨做了很多心里建设,也不抵触委身伺候贾蓉,真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犹豫,脑中幻想过几十种场景,有两人欢愉的也有事发之后的凄楚下场。
贾蓉没想那么多,本来就是真心相送,他脑中想得是明天见到王子腾该如何应对。
王子腾到底什么意思?贾蓉没有到处树敌的喜好,王家当初和贾家分道扬镳只是利益不一致,贾蓉不喜王子腾在于此人太过摇摆,借用贾家的势力崛起,就该跟着贾家,而不是即当婊子又立牌坊,经过巫蛊一案,王子腾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肯定不如从前,或许从他和赵楷、北静王私相授受开始雍乾帝就将他排除心腹的位置。
官场之中,趋炎附势无可厚非,但道不同不相与谋,贾蓉的圈子没有王子腾,他现在有底气做选择,或许雍乾帝也不想看到王子腾和他勾结,皇帝推他出来的目的日渐清晰,那就是分化四王八公在朝中军中势力,替皇帝平衡朝局。
雍乾帝是权力欲望很强的帝王,朝堂之上他一言九鼎,绝不会允许军方还有不能掌控的隐患,而以北静王等为首的老牌勋贵在军中的影响力使他很难放心。
出于这方面考虑,他才扶持贾蓉,支持贾蓉掌管南北直隶五军都督府,可以说只要贾蓉将南北直隶两军掌控住并听从他指挥,老牌勋贵在军中留下的隐患便不足为虑。
国朝定鼎百余年,勋贵子弟在九边当差的越来越少,集中在南北直隶五军都督府。
贾蓉是雍乾帝放在南北直隶军中的一条鲇鱼。
那么?贾蓉有得选择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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