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埋头快步通过走廊，却仍旧被人叫住。
“哟，703的，又给儿子换班啊？”一个尖下巴妇人，眯眼笑着，向他打着招呼。
“是啊。”老农微笑点头，脚下却快了几步。
他不怎么习惯妇人们的热情，虽然自己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他能感觉出妇人嘴里的不善和调侃。
看着老农加快脚步，旁边新入住的妇人问道：“什么人啊，往特需病房去了？这么有钱吗？看不出来。”
“703的，不像是大领导，可能是关系户。”尖鼻子妇人嘀咕着，“最少住了一年多，反正我老爸住进来之前就在那儿了，一直赖着不走。”
“我听说是个植物人，被人打坏了，一看就不是好人。”旁边一个肥胖妇人鄙夷着。
老农听在耳里，却疲惫地不去理会。
儿子出任务重伤，两条腿没了……还成了植物人。
上面的领导却让他们不要对外说任何事情，军人的身份也不能说，说是为了他的安全。
伤得这么重，还要受尽委屈，不能对外面说什么。
这让自己和婆娘无法理解。
唯一的孩子，明明是出任务受的伤，为什么连一点表彰都没有。
这让两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孩子真的如其他人所说，犯了事，出了问题，所以军队连个证明都不给，就是在这里养着。
可每月的生活费，又给了那么多……
两老实在不明白，到底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
“咔哒……”
703，赵兴的房门被推开。
老妇人看着进来的老农，暗暗叹息。
家里就这一个独苗，两人又无法生育了，他老赵家算是断了根了。
每每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老妇人就偷偷抹泪。
“路上耽误了下，赶紧吃东西吧，早点回去睡会儿。”老农提着饭盒，放在茶几上。
妇人习惯了两人的交接，麻木地起身。
两人一起吃着温热的食物。
吃到一半，老农的手机响了，眯着眼睛翻看了一下，是个陌生的电话，直接挂断了。
“谁的啊，怎么不接？”妇人问道。
“怕又是骗人的电话。”老农放下手机，老茧的手指推了推碗，“喝点汤，别等下凉咯。”
妇人点着头。
另一边。
刚刚接到电话的老李头，立即叫了个出租车往医疗中心赶。
电话那头是军队政治部的，说是自己的儿子李沐阳可能有救了，会派专家来治疗。
一开始他还没怎么，近两年来，各种专家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没用。
直到对方说，这次不一样，成功率极高，而且要严格保密。
老李头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可能真的有转机。
他浑身发颤，一瘸一拐地上车，催促着出租车司机加速。
晚上的车流水泄不通，他口舌发干地打电话给病房留守的爱人，让她不要乱走，就在病房等着，会有人来查房。
“查房？”李家妈妈奇怪道：“这么晚查房？”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在病房等着就是啦。”老李头手指微颤，挂断了电话。
“急诊？”司机看着后视镜，眉头一挑。
“啊？差不多吧。”老李头脸色有点白。
“得嘞，您请好！”司机一个油门，推背起步。
双手飞转，方向盘咕噜噜转，小车见缝插针，手艺实在高超。
这可苦了周边的车。
各种喇叭声，此起彼伏，就像这辆车挂满了鞭炮，走到哪儿都引起喧嚣。
窗外大雨瓢泼，车内满是司机安抚的声音：“您老别担心，管这儿京城内外，随便问谁，我这车技认第二，没孙子敢认第一，您请好就是~。”
车太快，老李头摇晃的昏天黑地，却只说好，一句减速的话也不说。
半小时后。
“前面太堵，就这吧，您跑两步都比我快。”司机好心说着。
老李头不停道谢，付钱下车，来不及撑伞，他瘸着脚，一高一低地冲向两百米外的医疗中心。
雨大路滑，这条当年受伤的腿，实在让他步履艰难。
浑身湿透，他才终于来到中心大门边。
刚要迈上阶梯，一辆车像是没看到人似得，直接撇了过来。
快要碰到的时候，老李头慌忙上挪一步，挥手示意。
司机结束了谈笑，终于注意到有人，却明显慌了，刹车踩错成油门，猛地顶了上来。
老李头吓得大退一步，差点摔倒。
那辆车直接撞在了大门外的阶梯上。
“干什么呢？！”车内传来一个靓丽女子的尖叫。
老李头用手遮着头顶，连忙道歉。
后排车门打开，一个叼着烟的青年，撑着伞出来查看。
“妈的，撞了！”青年一把揪住老李头，“老东西，你不看路的？”
老李头纳闷：“这里……这里不让过车吧，是你们的责任。”
“这么大雨，不停这儿，让我姐淋雨进去吗？”青年吐了烟头恶狠狠瞪着老李头。
“好好，我道歉，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也不怪你们，我有事要赶紧进去了。”老李头只想息事宁人。
“卧槽，还怪我们？”青年鼻息一喷，“老东西，看到没，保险杠全碎了，赔钱！”
女人一听，撑着红伞碎步出来，看完后火冒三丈道：“我刚买的车啊，你知道有多贵吗？你个老不死的！”
老李头赶忙摆手，脚下踉跄着说是你们自己撞上的，跟我没关系啊。
“还特么没关系是吧？”青年一拳，把老李头打倒在地。
“你，你怎么还打人？”老李头在雨地里大喊，“明明是你们的责任，这里就不让过车，你们……我报警了。”
老李头就要拿手机，被青年一脚踢飞：“报警？老东西，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老李头被大雨冲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管你是谁，警察来了你还想咋滴？”
那边红伞女人心疼着自己的车，一口气忍不住，直接过来，用高跟鞋狠狠踹了老李头一脚。
踹得老头嘶嘶叫。
“真特么撞到你这个老鬼！”女人一张清纯的脸，却狰狞如蛇，“报警是吧，你知道我干爹是谁？一年交了多少税吗？养着你们这些狗东西！”
心头害怕干爹怪罪，女人脸上更加狠毒了。
“什么狗东西？你说话干净点！”老李头脾气也上来了，扶着疼痛的脚，“我为国负伤，我是战斗英雄！”
“战尼玛！”青年起脚又踩过来，“就你还战斗英雄是吧，我让你战斗英雄，战斗尼玛的狗东西。”
一脚一脚踩着，老李头在大雨里痛呼躲避。
夜晚的正门本没多少人，一阵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