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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月转身,背对着希衡。

按照玉昭霁的性格,估计当着希衡的面,他不会轻而易举做出脱衣的举动,但若是半遮半掩,这位魔族的殿下可就不要脸多了。

哪怕只是背过身,也可以。

而且,乌月也并不想在这时让希衡见到“自己”的脸。

他现在的模样是玉昭霁,不是他乌月,就像以前他和希衡相处用的是王枫的脸一样,似乎他从来没有用真身出现在希衡眼前过。

乌月的心中既有诡秘的期待又有吞噬自己的妒恨。

他一时期待着和希衡更近距离的接触,一时又期待希衡推开“玉昭霁” 让“玉昭霁”自重。

最终,前者污浊的欲望压过了后者。

乌月背过身去,他脱下外袍,再将手绕到身后,慢慢卷起中衣,露出幻化出来的、属于玉昭霁的腰背。

此时,腰背上满是鲜血,血肉模糊,乌月低声:“看起来很难看,对吗?”

希衡没有说话,而是拿出药粉,做出上药的模样。

当药粉按在乌月的腰背上时,乌月身子一颤,而后,他眼中浓郁的占有欲几乎化为实质。

好,就现在,他已经忍不了了。

乌月现在要的当然不是只是让希衡给他上药,他想要的是直接以小博大,伪装成玉昭霁,直接给希衡重创,然后,将她带去青影城,彻底囚禁。

成,他心愿得偿,不只得到了他情感上的目的,也让三族联盟同时失去希衡和玉昭霁。

败,他现在不过是一线真识而已,哪怕真败了也没什么。

而且,乌月现在可不认为自己会败。

此时,希衡给乌月上药,指尖上不可避免沾上了乌月的血。

这些鲜血在顷刻之间全部变为血色巫妖病原,血色巫妖病原以前无法伤害希衡,是因为突破不了她周身的无生剑意。

但现在,希衡没有立即生出无生剑意,哪怕是被一点点血色巫妖病原沾到,这些血色巫妖病原也会以惊人的速度繁衍,瞬间淹没希衡。

乌月感受到血色巫妖病原已经完全覆盖他所心心念的这位剑君,嘴角笑意越来越大,他带着志得意满、和看自己所有物的心态转过身来,想要看见希衡入自己囊中时的模样。

他要永远铭记这一刻。

然而,夜色如魅影,一片清凉的月华下,乌月亲眼看着,他的血色巫妖病原覆盖的那个人身后,出现了一道虚影。

虚影如清月之华,看不太真切,但越来越凝实。

终于,这个虚影完全凝实,却是雪袖飘飘、白衣墨发的希衡,她冷淡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的假象被血色巫妖病原覆盖,也没有太多表情。

乌月悚然,从这样清醒的眼神中,才终于明悟,希衡从来没信过他是真正的玉昭霁。

她就像猫戏老鼠,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在他全心将希衡视作猎物,想以自己的血色巫妖病原覆盖她、淹没她的时候,她以自己的幻象让他放心,然后,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他露出弱点之后被杀。

乌月的心越来越冷,随后,天湛剑的剑光划来,几乎刺瞎乌月的眼睛。

这时的天湛剑可完全不是以前教乌月学剑时那样的小打小闹、点到即止。

以前,乌月在希衡那儿学剑时,他只觉得她的剑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只是比自己要强一些,他只要努努力,就能够到她。

现在才知道,不是的,那只是希衡给徒弟的温情时刻,为了让徒弟不断超越自己而作的幻象。

真正的她,剑里什么温情也没有,只有密不透风的杀机,乌月竭力抵挡,起承转合,脚步都腾挪出虚影,也逃不脱这些杀机。

甚至他有种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被希衡算在心里,无论他怎么逃,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乌月知道自己今日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干脆说话:“华湛剑君!良禽择佳木而栖……”

他一分心说话,一条臂膀就随即被希衡的剑削断。

无生剑意缠绕在乌月身上,自臂膀为中心,血色巫妖病原全部死去,没有一点留下。

同时,他自己的生机也在不断被剥夺。

希衡只刺了这么一剑便停住,她杀他只需要一剑而已,根本不需要多的功夫。

希衡居高临下:“是你替换了地木玉?”

地木玉,地木玉,她现在问的问题都关于玉昭霁。

乌月这缕真识反正也要消亡了,他道:“是又如何?剑君,你能同魔在一起,为何又不看看巫妖?巫妖,是上古巫族之后,上古巫族曾经比肩神明和天道,哪里不强于魔?”

“剑君,我在青影城等你……”

说完,乌月的这一缕真识彻底被无生剑意抹杀。

这里的血色巫妖病原也跟着一并消亡。

乌月的这缕真识被击散后,核舟内,乌月的本体五脏六腑处一阵翻涌激荡,身为巫妖之王,乌月无限接近于上古巫族,可是,此时却清晰感受到,他的命随时会消散。

要不是“人族不灭,巫妖永存”的这道咒言,恐怕他此刻已经消亡。

乌月的五脏仍然难受,一股鲜血涌到喉咙,被乌月活活咽下去。

他不能吐血,一旦吐血,外面的那些大妖就会闻到血腥味,届时就难以解释了。

乌月即刻打坐,平息自己体内的伤势。

希衡……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平江堰,她废了他的一张皮,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第二次见他,就是在刚才,她以为他是玉昭霁时温和如风,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只想杀他。

好。

乌月更确认他和希衡的关系走势了,按照全盛时期的她,恐怕永远不会为他动容,她待他这么差,那他也……

乌月知道,这世界唯有一种人,永远无法反对另外一种人的所有诉求。

那就是弱者。

弱者只能听从强者的一切,乌月想,他要做这个强者。

乌月继续调息,他要尽快将自己的伤势完全恢复,然后,再将希衡等人牵制在这里。

大约一炷香之后,乌月的伤势暂时被压下去,与此同时,他也听见外面大妖们的声音。

“剑君!我们务必会小心。”

“看来那个袭击剑君的巫妖,只是山里众多巫妖中的一位罢了,他们知道硬碰硬没法对我们做什么,便想从暗中偷袭,杀了我们。”

“我们会小心,巫妖既然能变成我们之中的模样,那我们就对一个暗号……”

几位大妖在那里商量,谁都知道巫妖剥皮后可以变为那人的模样,但是,没想到现在不剥皮也可以变了。

但是,巫妖不剥皮,顶多做到在容貌上别无二致,却做不到像是剥皮那样谋夺记忆。

所以,大妖们才开始想要用暗号来分辨彼此的身份。

希衡则越过讨论的大妖们,她的脚步声走近,朝乌月的房间走去。

乌月此时已经调息完毕,乌月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后假装刚醒,然后坐起来:“师尊!”

希衡坐到乌月的旁边:“今夜你可有出去?”

乌月的心又凉了。

他发现自从他对这位剑君有了别的期待之后,他就总是心凉。

因为她拿他当敌人。

乌月道:“弟子没有。”

他摇头:“师尊若还是不信,可以问问外面的大妖前辈,弟子修为低微,若是弟子出去了,一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这一番话说得官方又生疏,希衡只能像一个还没发现她的身份的师尊那样说:“为师并无此意。”

乌月提声:“你明明就有那个意思,弟子知道,弟子从巫妖巢穴被师尊所救,本就疑点重重,玉冥魔君他仔细谨慎,在师尊面前说了弟子许多不好之处。如今,强如玉冥魔君都被巫妖所囚,弟子却还是好好的,师尊就更加怀疑弟子了。”

“可是师尊,如果可以的话,弟子甘愿被囚的是我!这样的话,你才会信任我,才会像以前一样对我。”

希衡见她唱念做打俱佳,希衡本来不是很想和妖魔演戏,但也只能道:“为师说了,为师永远相信自己的弟子。”

她永远相信自己的弟子。

但是,这个巫妖不是她的弟子。

乌月故意道:“可是,师尊这次进来,难道不是怀疑我是巫妖吗?”

希衡回答:“为师只是来提醒你有这一件事发生,让你做好准备。”

说完,希衡摸摸乌月的头,便从床畔起身。

乌月却一把攥住希衡的袖子:“师尊,你还记不记得将弟子从青影城中救回来的那天?”

希衡说:“记得。”

乌月发现,哪怕是在关系危如累卵的时候,一想起那夜希衡一直抱着他,从青影城飞到赤霄城,一路上,她的手都稳稳当当,从没放下过他。

他的心底居然还是会荡漾起甜蜜。

乌月说:“那晚上,师尊一直抱着我,我经脉寸断,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师尊怀中了,但是,从没有一夜,能让我这么有安全感,我想,比起在巫妖身边好好活着,我更愿意在师尊面前死去。”

“师尊,今夜巫妖出没,您能再在我身边陪我一夜吗?”

乌月想要这一夜。

巫妖大军已经去往紫金城,很快,局势就会彻底被催化。

他想要在关系破裂前要这温馨的一夜。

可惜,希衡只是说:“你乖一些,今夜巫妖随时都会派出人手去剥玉昭霁的皮,为师需要在岸上守着,你乖一些,之后回垚城了为师再陪你。”

她看向自己被乌月紧紧攥着的袖子,乌月几乎要将手都嵌到希衡的袖子里面去。

希衡将袖子活活拉出乌月的手掌心,她说:“等之后回垚城,为师一定会陪你,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为师会陪着枫儿入睡。”

乌月愣住。

就像小时候那样?

哦,他从王枫的记忆中找到了。

当初王枫刚到玄清宗时,凌剑峰的旁边是一座御兽峰。

王枫害怕那些兽,认为这些兽都有飞天遁地的力量,王枫流浪时,路过山野,她看见也听见许多人被野兽所吃的消息。

王枫没办法想象,这些可怕的兽来吃她时,她该怎么办?

她忧惧得几乎有了心魔。

这时,希衡问她:“你在怕什么?”

小小的王枫说:“那些兽会飞到天上去。”

希衡说:“为师也会,而为师是你的师尊,会将自己所会的一切都交给你, 这说明,你未来也会飞天。”

她朝王枫伸出手:“现在可要来试一试?”

王枫明明是害怕飞天的,可是,希衡这样看着一个人时,无人会拒绝。

她天生就有强大的、能蛊惑一切人的人格魅力。

王枫将手放在她的手掌心,紧接着,希衡拉着她的手,凭地生起一阵纯风,将王枫吹上天去。

明明有希衡拉着王枫的手,但是,当她升高时,她还是惧怕得惊呼一声,希衡轻轻用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前,让她不看下面的高空,先适应这些风和速度。

等过了很久很久,王枫体会到徜徉在高空的无拘无束自在飞翔的快乐时,希衡才试着慢慢分开指缝:“要试着往下看吗?”

“你放心,为师会一直拉着你,不会让你坠落。”

希衡带着那时候连修习的门都还没入的王枫在天上飞了整整半天,王枫快乐、又玩得精疲力尽,然后当夜,希衡陪着她入睡,王枫一直牢牢抱着希衡的腰。

哪怕是观看这段记忆的乌月,都要嫉妒得发狂了。

他也从王枫的记忆中看到了另外那个对希衡有不轨之心的二弟子。

平心而论,乌月实在太理解这个二弟子了。

希衡这样教徒弟的方法,谁不会爱上她呢?

她是修士,她在徒弟牙牙学语时长这样,徒弟长成男人时她还是长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那位二弟子的心动实在是常事。

如果是王枫是男子,现在,等着王枫的也只有欺师灭祖、然后被逐出师门这一条路。

乌月越想,越妒忌王枫得发狂,也更恨希衡了。

希衡的眼里从来不会有他,既然如此,他宁愿戳瞎希衡的眼睛,也不想希衡再看向别人。

乌月想到希衡今夜要去为玉昭霁守夜,也就说明,今夜,她不会回来。

乌月立即心随意动,再度分出真识,去往青影城。

他迫不及待要找那位幸运的真王枫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