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的园子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薛稚带人开了路,才护送陆司昀进门。反观穆王,外面都闹成了那个样子,他居然还有闲心坐在园子里饮酒听曲儿。
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陆司昀自讨没趣便要离开,穆王却毫不在意地招呼他过去一起喝点。
“原以为真的是十万火急,不过,看起来殿下也并不担心呢。”陆司昀说。
“担心有什么用?你来陪本王喝点,等到他们闹够了,自然也就撤了。”穆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都赶出去的,由着他们在外面闹,竟是一点也不慌。
他叫陆司昀过来,居然只是为了陪他喝酒的。
“你可知,”穆王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来说道,“本王今日得到一个什么消息?”
陆司昀微抬眼睑,其意不言而喻。
“本王听说,如今宫里有人还在不断向南庆递出消息。”穆王说这话时,却不见任何着急担忧,好似送不送得出去消息——都与他无关一般。
前不久,他从一位故人那里得知。
南庆那边似乎有着某些举动,疑似是针对中原要再次兴起战乱。
从南庆的反应来看,他们分明是得到了近日宫里的情报... ...
这就不得不令他好奇了。
居然有人身在宫闱之中,还能向南庆不断送出情报的。又是如何瞒过其他人的眼睛,勾结南庆的... ...至于此人是谁,他相信陆司昀和他有同样的判断。
“他们要做什么?”陆司昀问。
“还能做什么,伺机而动,兴起战事,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穆王侃侃而道。
仿佛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陆司昀又问,“你当真是打定主意要毁了今日之天下,坐看南庆雪耻,覆灭我朝?”
穆王却在听了他的话后,笑得尤其肆意,“毁不毁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是本王。又与本王有何干系?”
可他笑中甚苦。
“你恨了那么久,也该放下了。”陆司昀劝道,“我知你是为着昔日之事,可你所憎恶之人,皆已过世,就连长乐公主如今也放下了过往,安心回到西境,抚育幼子继承勒沁王之位了。你困了许多年,也该放过你自己了。”
曾经的那些人,早已随着过去的时间,消失在了过去的岁月之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日子也都在越过越好,唯独他... ...念及过往,却总也放不下走不出,困住他自己,画地为牢。
他所憎恶的或许并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中原皇室。
而是曾经,仅仅被抛弃的他自己而已。
在无数个无能为力的日子里,眼看着自己失去了一切,却无可奈何的绝望。
穆王方才还是一副神伤之色,却在饮下一杯烈酒后,痴痴地望向陆司昀... ...他的眼底呈现出无尽愤恨,那是他和善狡猾的伪装之下,所藏起来的锋芒。
“你什么都知道... ...陆司昀,如果你是本王,你能放过自己吗?”
他的语气决绝而令人心寒,悲痛万分。
那是心底里一道道带血的伤痂,随便撕开哪一条,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陆司昀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也是在他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出手帮他的人。所以他一世都记陆司昀的人情,除了陆司昀... ...
整个京城,他谁也不信。
“可你这么做,只会令自己为难。”陆司昀担心他,正是因为了解穆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想要尽力规劝。
因为骨子里,他就不是一个坏人。
只是被折磨疯掉的好人,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罢了。
“你们都走出来了... ...都走出来了... ...”
穆王直接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借着醉意,说着糊涂话。
“你陆司昀,曾经也是京城里那么多人所嫌弃的,他们羡慕你,却不敢接近你,他们说你克妻,当着面对你极尽奉承,可背地里却拿你的经历说笑。你可以不在意... ...你如今的大娘子了不得,京里谁还敢议论你的事。可是本王呢?”
陆司昀端着酒杯,听他说着。
穆王借酒劲肆无忌惮苦笑。“本王,堂堂先萧皇后嫡子!嫡子啊!却自小被送出宫来,养在深山野外,你听得到他们对本王的耻笑吗?就连... ...就连那位,造反作乱,夺得皇位,本王也做不了什么。萧氏一族那些扯不上关系的,竟都敢以萧氏荣辱来裹挟本王!本王,一个堂堂穆王!要帮他们贩卖粮食,去赚那些肮脏的钱!”
他又岂是不知陆司昀的想法?
不过是故意送去而已。
心中不忿,堂堂一个穆王,被母族那些数不上关系的亲戚要挟,要帮着他们卖粮食... ...
他觉得耻辱。
这事传到京里,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取笑于他!
取笑萧氏一族如今已没落至此!
而他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不外乎是什么——
母家舅舅小姨子的表弟的老丈人,诸如此类。
真正的萧氏一族,早在他母后——先萧皇后失势,在他父皇决定废掉他母后的时候,就已经人走茶凉了。
哪里还有什么萧氏。
陆司昀如今也算是逆天改命了,非但没有延续他“克妻”之命,反倒是他的那位大娘子处处威风,姜家又正在得意时。
他在这儿正难受着,就听到薛稚来报。
说是门外那些萧氏族人已经闹开了,要闯进来似的。那一群人少说得有二三十口子,真要是闯进来,局面恐怕会失控。
薛稚劝穆王随陆司昀先行躲避,留下他来应付萧氏族人。
紧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那些人沉不住气了,动静之大,震撼至极。
可接着又没了动静。
正在所有人好奇之时,门口的小厮跑过来说道,是陆家的那位姜大娘子来了... ...
“宁儿?”陆司昀闻听此话,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大门一开,果然看到姜晏宁带着玉衡军的人,拿下了所有闹事者。
姜晏宁听到开门随即转身,就看到了陆司昀。
随着陆司昀进到园中,也看到了歪倒在草地上睡去的穆王,难以置信地发出两声冷笑。“他怎么了?”
“喝多了。”陆司昀说。
姜晏宁端起酒壶闻了闻,“这酒,也能醉成这个样子?”
“大概是伤心吧。”陆司昀感叹。
“五姑娘。”郭子敬赶来,“门口那些人怎么办?要带回去处置吗?”
毕竟都是萧氏族人,要是真带回去的话,审起来,也是萧氏难堪。
到时候这位穆王殿下的面子,恐怕就更挂不住了。
她问陆司昀,“萧氏一族,如今可还有能说得上话的宗族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