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姨母,姨... ...姨母,姨——母... ...”
姜晏宛更衣后,自内殿走来,远远就听见陛下反复叨念着很奇怪的话。
然后走进小太子的寝殿,看到陛下正抱着小太子正手把手地教着说话。
“姨母,姨,姨母——”
姜晏宛一头雾水,“陛下?”
陛下看到她,一改方才的认真,“你来了。”
姜晏宛问,“陛下在教太子说话?”
刚刚那样的情况——任谁瞧见了,都会觉得是如此吧?
小太子明明一岁多了,却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朝内外有不少传言,说小太子是违背天命的存在,被“封了口”的。
老天不让他开口说话。
故而时有废太子或改立太子的奏请,呈递到陛下面前,口口声声为着大齐的千秋基业,劝诫陛下切勿感情用事,趁早改立太子... ...
除了皇后所生之嫡长子,如今就只剩下杨妃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
姜晏宛为此也有过担心。
即使她一世聪明、机关算尽,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迟迟不能开口说话。
倘若他一直不能言语,只怕到手的太子之位都要拱手让人了!
为了此事,甚至愁得一连多日都无法安寝。
今日逢十五的花朝灯会,宫中设宴,宴请诸王、各大臣。
陛下几个月前曾悄悄去过穹城,与陆司昀商议,打算接受众大臣的提议,为先帝的其他子嗣改封称号,趁机将他们赶去各自封地。
可又担心此举会惹来诸王的怀疑,以他谋逆篡位之名,回到各自封地后起兵讨伐。
届时内忧外患难以平息,恐将生变。
今日宫宴,陛下依着陆司昀的提议,寻了亲信大臣当众提出,就是想要看看诸王的反应。
宫宴结束,帝后同返承阳宫休息。
趁着姜晏宛去更衣,陛下寻来小太子所在的寝殿,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太子后,便像是有意无意地在引导小太子说话一般。
姜晏宛想要与陛下商议改封诸王之事,看看陛下是何想法。
就打算接过小太子后,交由乳母带下去。
可陛下抱着小太子,自顾自地走到一旁,丝毫没有要将小太子交给她的意思。
“... ...陛下教太子说话,也该教一些‘父皇’‘母后’之类的,怎好教他喊姨母?”姜晏宛收回了伸出的手,察觉到陛下的心思趁机转移了话题,取笑道。
“只要咱们的太子学会喊姨母,未来的皇位他就是坐稳了的。”
陛下感叹,正儿八经地同姜晏宛说起,“他的姨母能跟旁人的姨母一样吗?哪怕他只会喊这一个,他这一生都能安稳地坐在皇位之上、高枕无忧了。”
姜晏宛叹气。
这算是什么理由?“宁儿哪有陛下说得那般厉害?她自小嚣张,还不都是陛下惯出来的。”
“也就是咱们小太子的姨母不在京中。宁儿要是在京里,听说有人敢动她外甥的东西,你给她根棍子,她敢从东街街头打到街尾,从西街街尾打到街头。从宫门出去,沿着一条主路挨家上去敲门打人!”
陛下心有亦有不平,借着话茬发发牢骚。
只因如今身在帝位之上,便不能那么做了。就想着要是能借姜晏宁的手,出出气也是好的。
可惜啊——
那陆司昀怎么还不把人给带回来?
姜晏宁不在京中,这京中只剩下一帮刻板守旧的老顽固,毫无乐趣!
“宁儿六岁那年初次进宫,妾在家中教了许久的,她进了宫门也是规规矩矩、乖巧本分,就连先帝与先皇后叫她,都能把她给吓坏了。”
姜晏宛回想幼时颇有埋怨,愤愤瞧向陛下。
又说,“可惜啊,过了正月陆夫子到妾家中教书,陛下竟也找着各种理由时常出现... ...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偏偏与宁儿那泼猴般的性子玩到一处去了——”
他去姜家以前,宁儿多听话啊!
虽然时常犯错,被曹大娘子关在祠堂反省,但也不至于像后来那般嚣张,谁都敢招惹!
自从陛下去了姜家,三天两头带着宁儿玩耍,要么上山打猎,要么下河摸鱼,翻墙、爬树、挖陷阱... ...没一样不会的!
姜晏宛说,“... ...陈老尚书不过是与妾的父亲开了个玩笑,说家中这些子女里,就宁儿一个混不吝的不学无术。你倒好,带着宁儿溜出去,把人马车轮子给卸了... ...”
瞧着轮子还在,其实早就被他们不知怎么给弄松了。陈老尚书从姜家离开,乘坐马车过街市回陈家,马车走到西市口,被窜出来的一只小犬冲撞了。
车夫勒马... ...轮子跑了!
“陈老尚书七十多岁的高龄,从翻了的马车里自己爬出来的!”
姜晏宛每每说起这些,便有一肚子的气。
那一次,曹大娘子面上挂不住,可是狠狠罚了宁儿的,一根藤条打得后背全是青紫印子。
宁儿也是个倔脾气,死不认错!
家里全都上去求情,奈何曹大娘子急了眼,谁劝都不行。最后还是姑祖母拖着病弱的身子扑上去,把宁儿护在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让打了。
曹大娘子这才把藤条往边上一扔,气得够呛,还是她们的父亲出面——
连哄带骗、又拉又拽都不行,生生把曹大娘子扛走的!
宁儿站起身的时候,脸都白了,嘴唇青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挺挺地就倒下去了。
可是把一家子都给吓坏了。
“这事你还记得呢?”陛下心虚,那日确实没想那么多,就见着宁儿受了委屈,打算帮她出口气来着。
谁知道曹大娘子下手那么狠!
半条命都没了,宁儿愣是没服软。
好在陈老尚书也没跟他们计较。
在家中休养了两日,听他说了情况后,便随他去了姜家为姜晏宁求情。
还说姜晏宁“胆识过人”“一身傲骨”。
“怎么可能不记着!”
姜晏宛撇了他一眼,继续愤愤说道,“自打你整日带着宁儿玩开始,家里就没人能管得住她了。本来就是个泼猴的性子,这下好了,有人撑腰更嚣张了。”
是那几年的时间里,才把宁儿养成后来那般嚣张跋扈的性子。
说起来,姜晏宛就满腹怨气。
“这多好!”陛下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十分骄傲。“女孩子何必都一个样子,你瞧瞧宁儿现在这般... ...有脾气有性子的,多好!你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敢招惹她的?你站在大殿上喊一声,‘姜晏宁来了’,一准儿有人能吓得掉了发冠!”
他当成女儿一般养大的孩子,自是怎样都瞧着高兴。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几岁大,带着那么个小丫头玩,又为了讨姜晏宛欢心,自然十分卖力。
竟也是这般结下了如此“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