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北她们三人已经不再用特殊的目光看待穆方婷了。
但第五生产队很多社员每次见到穆方婷,都会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与唾弃。
尤其是孔婉婉。
尽管穆方婷一直在尽量避免碰到她,但两人毕竟是邻居,去外面上厕所,去河边洗衣服,或是在院子里走动走动,难免都会撞见。
孔婉婉每次看见她,都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骚女人,贱女人,烂女人,反正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出气怎么骂。
要不是经常被在场的其他人阻止着,孔婉婉依然想动手打穆方婷几顿。
穆方婷每次被她骂,从不敢还嘴,也不敢哭出声,她知道自己欠孔婉婉的,她也没有这个底气对她还击。
沈小北起先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制止一下孔婉婉,让她适可而止,骂这么多也骂够了。
但孔婉婉根本不听,她便也懒得再浪费口水去阻止了。
不管怎么说,在她们俩的恩怨上,孔婉婉的确是受伤害的那一方,人家想出出气也是人之常情。
穆方婷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委屈与难堪,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人世间,因果报应这事,向来不虚。
她只有将这份恶果和苦果给完全吞下去了,才能因果两清,以后一身轻松地继续向前生活。
杜文礼这狗男人被孔婉婉在小树林捉奸那天,虽然对她下跪起誓,说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不会对不起孔婉婉和妞妞。
不过,这些话只是他在当时的形势所迫之下所说的权宜之词。
一说完,他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了。
他不但经常对孔婉婉冷暴力,而且在私底下,还多次想再找穆方婷,想跟她解释,跟她偷偷地再重归于好。
好在,穆方婷死过一次,又听了沈小北几人的劝,没有再轻易听信他的甜言蜜语。
一直有意避着他,从不给他机会把解释说完,更不给他机会让他对她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
只是,虽然能在行动上避着杜文礼。
可忘记一个自己爱过的人,还是一个住在她隔壁,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对穆方婷来说并不容易。
她心里其实仍然对杜文礼恨不起来,甚至仍然会因为他而默默地在夜晚泪湿枕巾。
不过每次一想到凶悍的孔婉婉,她顿时又心有余悸,不敢再多想了。
在这样的煎熬里,也在孔婉婉隔三差五对她的唾骂里,终于迎来了1974年的春节。
穆方婷是知青点第一个先坐车回老家过年的人,她几乎是如逃难一般逃回家的。
第二个是柯小莉,不过,她自然是欢欢喜喜回家过大年的。
她每天早上卖豆腐,手上早已攒了些钱,再也不用故意捱到除夕前一天才回家了,算是靠自己的勤劳与努力实现了开心回家过年的自由。
她们回家后的好几天,直到腊月二十八这天早上,沈小北才跟沈明珠一起坐车回老家。
其实,沈小北还并没完全做好回原主老家过年的心理准备,不过,她先前寄给原主父亲的信里说过,她今年会回家过年的。
而且,她如果两年都不回家过年,到时段西川的家人聊天问起,她也不大好应付。
毕竟,一个未婚的女儿两年都不回家探望家人,多少显得有点对亲情冷漠或是不大孝之嫌。
想想,她最后还是把牙一咬,决定回就回吧,反正,她总要面对这一天的。
沈明珠见她愿意跟她一起回去,心里可开心了。
当初来下乡的时候,她是一个人,一路没有一个熟人,外人可能觉得她的样子不好惹,其实在那副不好惹的外表下,她心里不知多忐忑,多孤单。
有种独自去异乡漂泊的孤独飘零与无助感。
直到在知青点见到沈小北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心里的孤单无助感才一下消散了。
只是,她向来不会说好听的话,又好面子,从不愿意在沈小北面前承认这事。
但在她心里,这点她是门儿清的。
这如今回的时候,又能有沈小北相伴,沈明珠心里顿时便不自觉地多了一份安全感,她知道这一路,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而且年后再来的时候,路上也能有她做伴,想想她就觉得这是件很幸福的事。
所以回家这一路,她简直一直在偷着乐。
两人赶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下午挺晚才回到老家小县城荆县。
她们家的房子在荆县西边一个老旧的小城中村里,两人走进村一会儿,路上便遇到了一个认识的邻居刘阿姨。
刘阿姨热心地跟她俩打招呼道:“小北和明珠回家过年了呀!小北两年没回了吧?呀,都长漂亮不少了呢!”
“呵呵,刘阿姨过奖了,小北不还是老样子,哪里长漂亮了呀?”
一回原主老家就被人夸赞长漂亮了,沈小北心情还是很不错。
瞧她嘴里对刘阿姨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却自恋得跟朵花儿似的。
沈明珠不由得揶揄她道:“沈小北,你可真虚伪,心里明明觉得自己现在确实长得美着呢,偏偏还假惺惺地说人家过奖了!”
“我是虚伪啊,难道你不虚伪吗?”
“明明心里不知道多希望我跟你一起坐车回家,这几天偏偏嘴里还老是说,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就算了,我才不稀罕跟你一起坐车回呢!”
“沈小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里多希望你跟我一起坐车回啊?真是个自恋狂,不要脸!”
“对对对,我自恋,我不要脸!我不像某人,就是太要脸了,所以天天说反话!哈哈哈……”
“沈小北,你真是比以前还让人讨厌!哼!”
像是内心被人看穿一样,沈明珠觉得耳根有些发烫,窘迫地怼了沈小北一句后,便气呼呼地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面。
看着被她惹恼的这张生气而有些俏丽的背影,沈小北嘴角上扬,一脸开心的笑容。
这个一直没学会好好说话的丫头,也不知道她以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不是也不会好好说话呢?
沈小北心里还挺好奇的。
走到原主家门口时,沈明珠粗鲁地大喊了一声:“沈明亮,你在干嘛呢?”
沈明亮是沈明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过年就13岁了,此刻手上正拿着一个弹弓,昂着头,对着家门口的一棵桂花树上的树叶打着玩。
看起来又调皮又无聊的样子。
他听到沈明珠的声音,马上收起弹弓,一脸惊喜地跑上前说道:“姐,你回来了!”
“你眼睛瞎了,大姐也回来了没看到啊?还不快叫人!”
沈明珠往比她小半个头的沈明亮脑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粗鲁地命令他叫沈小北。
沈明亮心里顿时就纳闷了。
姐跟大姐不是向来不和吗?干嘛让他叫她啊?
而且还把他的脑袋也给拍疼了!
不过,他有些不敢直接问,只得听从她的命令,朝沈小北恭敬地叫道:“大姐好!”
“嗯,明亮,新年好!”
沈小北扯出一抹和煦的笑容,跟这个与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打了声招呼。
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以前可没少让原主吃哑巴亏,而且背后也从不叫她的,今儿个对她如此恭敬,可还是头一遭。
不过,这都是沈明珠的功劳,沈小北心里也不由偷着乐了一下。
看来这丫头,下乡这几个月,她没白对她好,尽管,大部分时候对她好,她都是披着严厉霸道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