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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

一行人终于抵达此行的终点,河东郡。

孔白正在安邑下榻。

他从曲阜赶来,一路上拼死了不少的高手。

进入司隶,他们特意绕开弘农郡,只因昔日的弘农杨氏尚有余孽存活。

杨氏一族在太和朝灭族,嫡系血脉几经断绝,可架不住族人众多,加之根基深厚,总会有一二漏网之鱼。

这些漏网之鱼趁着朝廷平叛,在其余世家的掩护下恢复元气。

王进洞察到这些,此行未必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

……

抵达安邑。

裴永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留出两日给供奉们休息。

他则到孔白的下榻处,名义上是贴身守护,可暗地里要做什么,外人就无法猜到了。

这两日的时间,李常笑牵着白龟,重温了一遍安邑城的风土人情。

与他不同,其余的供奉个个都警惕到极点。

他们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有人惊扰孔白,导致他们失去王府这张稳定饭票。

客栈中。

屋外有重兵把守。

裴永,不,应该是王进。

王进一袭便服,端坐在孔白的对面。

孔白时年七十有二,眉发皆白,及胸的胡须使他看起来格外温和。

整个人通体散着一股温和如水的气质,仿佛世间万般罪责都无法使他动怒。

孔白也有内力在身,他将外头的动静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

举起茶杯抿了口,缓缓道,“进小子,你就任由那些供奉候着,也不说说。”

王进毫不在意,“他们眼力不足,哪能怪本王。”

说着,王进端起瓷壶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有聪明人的。”

此话一出,孔白来了兴致。

“何人?”

“喏。”王进看似随意的指到一个方向。

孔白沿着视线看去。

发现是一个道袍青年,还有一只小山大的白龟。

一人一龟蹲在墙角,手里捧着许多安邑特色的吃食,正吃得不亦乐乎。

见此,孔白的目光陡然放亮。

他摸着胡须,感慨道,“白龟,二丈有余。莫非是昔日楚国宗庙的神龟?”

王进微愣,询问道,“夫子知道这龟的来历?”

孔白轻笑着,“吾祖上修史,岂能不知。不过楚国神龟已死,此神龟非彼神龟了。”

王进见他感兴趣,提议道,“夫子有意,不如召南华前来。”

听到“南华”二字,孔白又愣了片刻。

“南华?以此为道号,看来确实不同凡响。”

他摇摇头,“不必了。此人非凡尘,得见是缘,无需强求。”

……

半日后。

一行人出发。

孔白虽然嘴上冠冕堂皇,可身体却很诚实。

明明坐在马车里,却时不时和李常笑搭话。

两人的身份大相庭径,年岁看上去也差了几代人。

可奇怪的是,他们格外投缘。

孔白自幼研习儒学传承,通晓历代先祖留下的只是,称一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过为。

李常笑游历人间四百余载,整个人就是一本活的简史。

哪怕在他的时代,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儒。

消化金色眼珠蕴含的知识,进一步丰实了他的底蕴。

无论谈吐还是见闻,都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当有趣的事情。

李常笑与孔白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说的也是中原的官话。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大伙儿都能听懂,可当这些字连成一句话时,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进,都有种不知所云的感觉。

仿佛二人是老仙对弈,而其余人等是观棋的樵夫。

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作为当事人的孔白和李常笑,他们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孔白惊讶面前这年轻人的见识,通过与他的对话,自己能收获不少见识。

最重要的是,有许多传至儒圣的至理,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可李常笑好像生而知之般,简直比他知道都清楚。

疑惑之余,却也验证了孔白的猜测。

于是聊着聊着,就变成李常笑讲,而孔白倾听。

他神色肃穆,仿佛回到求学时的模样。

正好印证了南华真人那句“生也有涯,学也无涯”。

李常笑同样乐在其中。

以他如今的水平,想要寻得一个能听懂他学问的人,是真的不容易,也很难得。

这种恍若遇到故知的感觉,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

入夜时分。

孔白还觉得意犹未尽,可他终究是上了年纪,回到马车里歇息。

其余的供奉则露宿马车近郊,有的搭建简易的草棚。

李常笑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白龟巨大的身子一倒,他直接靠在白龟身上,就是一个天然的住处。

再生起一团火,一人一龟就有了家。

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

真正做到了道法自然。

李常笑刚闭眼,正打算入睡时,一道轻微的脚步传来。

紧接着,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李常笑不为所动,甚至将呼噜打得雷响,主打一个人神分离。

他知道来者的身份,不外乎是“裴永”。

只凭白日的谈吐自如,就足以让对方起疑。

现在或许是处于心照不宣的阶段。

看样子王进没打算深究到底,否则就不只是注视这么简单了。

李常笑毫不在意。

他来时就对王进做过调查,清楚对方的性子。

知道这种无关痛痒的显摆,并不会引起王进的忌惮,反而会得到器重。

这是李常笑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亲临长安,他肯定不会只当看客。

有机会亲临这波澜壮阔、枭雄频出的时代,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

一晃眼,又到了白日。

车队继续向前赶路。

孔白没有再出来,他是知道轻重的。

一行人逐渐靠近长安,倘若世家有伏兵截杀,大抵是不远了。

李常笑则漫不经心地躺在龟背上。

他并没有刻意查探,而是打算听王进的命令。

既然打算当供奉,做好一个供奉的活计便是,不需要额外加戏了。

……

华阴山道。

裴永骑马在最前,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又作出警戒的手势,旋即手中出现一把弓箭。

裴永提起三支箭矢,瞄准林间的方向射去。

“咻咻咻!”

箭矢破风飞至近前。

紧接着,林中传来惨叫声,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

裴永提起长剑,朗声道。

“戒备!”

说罢,近处的护卫纷纷拿出兵器,护持在马车近郊。

供奉们也策马排开,有兵器的那兵器,有暗器的捏暗器,全都是备战的模样。

这时,林间传来一阵响亮的吼声。

“孔白老儿,受死!”

紧接着,林木攒动。

无数道身影涌出,从四面八方将车队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