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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元五年,七月。

这是太后临朝的第四个年头。

朝中激烈反对的王氏与太后的,大多被免官流放,还有少部分倒向王家。

对于一众刘氏宗亲,王太后可谓是仁厚至矣。

优厚的俸禄,大肆的封赏。

这让不少本来对王氏抱有敌意的刘氏宗亲,改变了念头。

他们想的也简单。

大汉至今已经过百载,四海安定,陛下威临。

文成武功,无所不有。

君不见连凉州的唐侯李氏都偃旗息鼓,俯首称臣。

至于王氏一族。

跳梁小丑耳!

任凭此刻尊荣如何,一旦陛下喜得龙嗣,江山和大局都得重回刘氏手中。

所以,他们对王氏的收买和封赏,拿得叫一个理所当然。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

初元八年,五月。

翘首以盼的龙嗣依旧没有出现。

长安城外,一处大宅。

王道左佝偻白发,手中握着一根龙头拐杖,浑身上下充满暮气。

天道轮回,生死更替,连他也无法幸免。

他坐在木制轮椅上,身后的老仆默默推着他。

二人最终在一处地方停住。

时值五月,正是凤凰花盛开的时节。

大片的凤凰花迎面展开,红似火,将满山遍野彻底点燃。

火红的花瓣洒落一地,铺成了鲜红的地毯。

王道左闭上眼,体内的暮气,仿佛在这一刻释放了许多。

他放声高呼,在雄浑内力加持下,震天动地。

奈何仆人是个聋子。

王道左无法与他分享喜悦。

浑浊的瞳孔向远处望去,最终停在一处,瞳孔中透着些许惊讶。

因为有一名白衣青年,拽着一只体型异常巨大的白龟,缓缓走过。

白龟的口中咬着几朵凤凰花瓣,那表情生动极了。

王道左自恃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错愕了片刻。

转而,一张老脸笑得开怀。

“哈哈哈!”

浑厚的笑声,明明相隔百步,却仿佛就在耳畔。

这就是内力臻至高深处。

王道左本身天资卓绝,一身内力超过八十年,放眼天下罕有敌手。

当然,离突破罡气境,罡气外放,还有相当一段路。

或许是觉得有缘。

王道左再度开口。

“小友。”

听到呼唤,李常笑故作疑惑,转过头。

手却微不可查地在白龟脑门上摸了下。

干得漂亮,小五!

他两眼无辜,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王道左捕捉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心里觉得有趣。

再度出声。

“既来赏花,相见是为缘分。老朽带了些珍馐与美膳,小友弱不介意,一并?”

李常笑面露期盼,表现得无比兴奋,高呼。

“老丈且慢,我来也!”

说完,他拉着白龟朝前方。

低下头的时候,一人一龟对视。

李常笑挺着鼻子,“小五,我的演技比你好吧。”

白龟有些不服气,可它是个实诚的龟,不会狡辩,闷闷转过头。

“呼呼!”

见状,李常笑状似无意,低声道。

“咱们下回再出来。还真别说,偶尔走一趟远门,挺有意思的。”

而后,袖袍底下手微微煽动。

磅礴的内力离体,化作了一道虚幻的雾气。

雾气自称结界,可以生成幻象。

在王道左的视线里,李常笑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将白龟带来。

实则不然。

结界之中,李常笑眼底的稚嫩消散。

一双眸子深邃而逼人,打量着面前的王道左。

他终是没有忍住,推演天机寻来,想要一观王家幕后的高人。

若无意外,正是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将王氏推到了如今的地位。

初元帝久不出面,太后的威望日盛。

可这终究不是长远的法子。

一旦龙嗣诞生,或者初元帝顿悟。

仗着手底的天子秘卫和天子北卫,两只大汉精锐,足以将王氏这些年的积累摧毁。

若有不慎,引起忌惮,举族覆没不过挥手之间。

王道左的路线,过于疯狂,甚至还有点火中取栗的意味。

李常笑捏着下巴,面露思索。

“王氏一族,想要化解危局,从而一劳永逸,最佳的手段便是同正史那般。”

扶持幼主。

在此之前,初元帝这不稳定的因素,反倒成了王家的眼中钉。

想到这,李常笑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者。

心里倒是好奇,对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他当然能够看出,王道左寿元无多。

倘若后续的王氏继任者不才,只会葬送这几代人的谋划。

王道左临死前,定然会替王氏除掉这份威胁。

……

半个时辰后。

李常笑吃完膳食,躬身一礼表达感激。

他走到一株凤凰木下,捡起一小截枝丫,上头的花瓣还未凋零。

李常笑左手挽着枝丫,右手灵活的穿动和弯折。

短短数十息,一副用凤凰枝丫缠绕的手环编织完成。

李常笑暗暗捏碎了里衣口袋的一颗药丸,粉末附着在手环表面,能够促进安睡和养神。

做完这些,他将手环取出,递给王道左身后的仆人。

“吃了老丈一顿饭,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索性赠老丈一副手镯,愿万事顺遂。”

王道左愣了下。

接过手镯,脑海中回荡着方才的吉利话,心中感觉有些奇妙。

自接任王氏族主以来,他整日与世间一切腌臜的事物为伴,无论草菅人命,还是朝堂计谋。

一双手从始至终沾满鲜血。

即便是在王家,人人敬他,人人畏他。

可终其一生,都没有能够彻底交心的人。

祖父王甫老爷子算半个,穷尽一生,王道左也只得这半个。

如今有人送上祝福,像是在王道左幽暗的一生里,打开了一扇天窗,使得外面的光亮可以照耀到。

他将手镯攥紧,目送白衣青年远去。

王道左轻笑。

今日这一人一龟,倒是补足了此生的遗憾。

……

初元八年,九月。

这日。

初元帝服用完丹药,走到两名美人的房里。

半个时辰后。

美人的尖叫声传来。

外头的侍卫,贴身的太监,全都被惊动,一涌而入。

只见美人目光呆滞,瑟缩在一角。

而初元帝,衣衫不整,倒在龙榻上。

太监颤颤巍巍地近身,用手贴着初元帝的鼻息。

气息全无!

……

很快,太后领着南卫匆匆赶来。

两名涉事的美人被收押。

太后抱着皇上的尸首,失声痛哭。

“我儿!”

偌大的皇宫,陷入一片悲恸。

在王太后的坚持下,太医查验尸身,并没有发现任何中毒或是受伤的痕迹。

这意味着初元帝是纵欲过度,暴毙身亡。

有此为证,算是排除了各种阴晦想法。

皇后梨花带雨,望向两名美人,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

陛下暴毙,这下她连唯一的依仗都没了。

当晚,两名美人被乱棍打死。

下令的,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