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福王遇刺过去半月,方技首领在荒郊的尸体,成功被汉廷秘卫找到。
相比其余方士,方技首领心里存了侥幸的心思。
靠着他随身携带的物件,汉廷秘卫很快查明了他的身份。
元鼎帝大怒,下旨在全国范围内缉拿方士。
同时调动郡国府兵,扑灭各地的方技学派,烧毁方技家流传民间的书帛和文献,大有要禁绝此道的意思。
面对暴怒状态下的汉帝,臣子们不敢阻拦。
君臣一心,效率自是极高。
元鼎二十一年,六月。
仅仅半年的时间,“方技”二字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数以万计的竹简和古卷,被集中到长安,统一焚毁。
眼见主谋已除,按理来说事情应该告一段落。
奈何,元鼎帝经此一役,心里对这群刺客的忌惮大大加深。
而且尚有诸多疑惑未能解决。
譬如方技首领的死,至今汉廷未能查出,究竟是何人将其斩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疑点重重浮现,扰得元鼎帝寝食难安,而汉廷高手又没有取得进展,这让本就上了年纪的元鼎帝越发没有安全感。
他的性情变得狂躁,逐渐猜忌起身边的人。
宫人稍有不妥,就会被杖责至死,后宫妃子也有数人被打入冷宫。
卫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既心疼又担忧。
唯一嫡孙的亡故,像是一把无情铁锤,将原本温情的种种砸得粉碎。
陛下性情大变的背后,对东宫,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劫。
倘若无法安然度过,就得落得举族身死的下场。
卫皇后有心想要提醒太子,让他们近来警惕些,防止外人的栽赃陷害。
还有太子妃,为母则刚,痛失亲子,没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一个不好,倘若被抓住把柄,势必会引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
可这一切顾虑,最终让位于元鼎帝。
她不敢与外界交流,甚至不敢递出消息,就怕惊扰了陛下敏感的神经,反而成为太子的破绽。
……
看清局势的不止卫皇后。
相较于她,诸皇子,诸妃子则更为激动。
他们仿佛看到了,原本坚不可摧的太子之位,终于产生了动摇的迹象,只需再有人作为推手,送上最后一击,就能把皇后母子推入万丈深渊。
想明白了这点,各皇子与母族携手,调动了全部势力,探查近些年有关东宫,以及太子妃家族的情报。
魏郡,王府。
继老家主王甫离世,可因为梁王和淮安王的缘故,王氏一族在魏郡的威望不减反增。
后庭的一处院子。
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狼顾之相的男子坐于堂前,手中转着茶盏,闭目似是养神。
他是王甫选定的继任者,新一代族主,王道左。
王道左面前跪着两名黑衣人。
待他们禀告完毕,王道左睁开眼,狭长的眉眼,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饿狼,缓缓道。
“将楚巫女的事透露出去。”
“喏。”
“对了,顺便叮嘱淮安王妃一句,莫要让淮安王介入长安之事。”
……
随着王家的动作,太子妃身后的史氏一族发生内乱。
太子妃之父,史氏老家主猝然暴毙。
史家的几位公子为夺位闹得不可开交,底下的仆人为了讨好主子,相互攻讦和刁难。
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史氏公子积怨加深,很快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条条见不得的秘密通过主家之口,传到了外头。
真真假假,无论如何,总归是满足了看热闹的心态。
大臣们乐得如此。
太子妃的娘家出了丑闻,将来执掌凤印,会受到很大掣肘,无疑是给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元鼎帝无意掺和,卫皇后则有心无力。
随着事态发展,一则流言以飞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长安。
“太子妃借由巫蛊,诞下福王。此非正道,则损寿数,福王是代母受过。”
消息传出。
哪怕是看热闹的,都不敢加以妄言,反而对幕后之人大为愤恨。。
所有人都知道,福王夭折是陛下心里挥之不去的一根刺。
无论流言真伪,这无疑会重新点燃陛下心头的怒火,在长安掀起一场新的浩劫。
正如他们所料。
流言传到宫中,当日就有两支汉廷秘卫出宫,一支前往史府,一支前往东宫。
看到这,皇后和老臣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进宫面圣,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搜查东宫,这是关涉国本的大事,一旦有误,不仅会令太子颜面无存,更是会让整个大汉陷入动荡。
未央宫。
元鼎帝望着披凤袍的卫后,还有俯身叩首的臣子,面无表情。
大太监奉于大殿两侧,随时将那些君前失仪的臣子拖出大殿。
半晌,一支秘卫回来复命。
他们拖着三道昏迷的身体,走至殿前。
其中一人身着丝绸,模样富贵,是太子妃的同胞兄弟,史立元。
另两人幕僚打扮,想来是史立元的心腹。
为首的秘卫出声道,“回禀陛下。吾等于史府中搜得蛊虫,以及祭咒若干。人犯史立元供认,确行蛊术,以待皇嗣。”
话音刚落,老臣的脸色急剧变化。
卫后却觉得两眼发昏,呼吸困难,凤袍身影摇摇欲坠。
这时,另一支秘卫赶来。
他们押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脸上刻着古怪纹路,一看就是巫女。
还不待禀告,卫后已经眼前一黑,晕倒在殿下。
元鼎帝见此一幕,神色微动,声音平淡。
“扶皇后回宫,好生照顾。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喏。”
很快,数名身强力壮的婢女,扶着皇后走到殿外。
大殿中,元鼎帝缓缓起身。
大臣们却是将头低到了极点,没来由觉得心底发寒,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北卫将军。”元鼎帝淡淡道。
“臣在。”
“替朕前往史府,将人犯捉拿,关入诏狱,司由廷尉亲审,不得有误。”
“喏。”
“南卫将军。”元鼎帝再吩咐。
“看好东宫,不得走脱一人。”
“喏。”
“京兆尹。”
“臣在”
“收紧城门,即日起戒严,非有司公文者,禁止出城。”
“喏。”
一道道命令下达。
整座长安立即化作了一道牢笼,只能进不能出。
东宫。
太子刘骁望着跪在殿下的太子妃,眼神阴晴不定。
这时,心腹太监神色慌张地跑来。
“殿下,东宫被南卫军包围。奴才打听,整座长安从即日起封禁。”
闻言,太子刘骁愣住了,转而竟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底闪过一抹晶莹。
“父皇,当真不顾父子情谊。”
心腹连忙劝慰。
“殿下,或许事有转机——”
刘骁听到了,顿时勃然大怒,一脚将其踹翻。
“转机?你告诉本宫,何谓转机?是这愚蠢妇人,还是本宫的好岳家?”
他指着殿下的太子妃。
后者不敢抬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素来温文尔雅的殿下,何时表露过这么一面。
他将堂前的物件扫落,弃掷殿下。
玉珏、砚台、花瓶、瓷盘、印信……
每丢一件,屋内都会传来一阵巨响。
其中一块瓷盘正好落在太子妃身上,后者受惊悸倒下,昏倒过去。
裙摆之下,有殷红渗透而出。
心腹见状,脸色大变,立即上前拉住太子。
“殿下,太子妃…见红了!”
太子猛然反应过来,朝太子妃的方向看去。
他匆忙跑去,立刻又请来东宫的医者。
……
医者把完脉,无力地摇头。
“胎儿尚不足月,或难诊出。今太子妃受惊,恐……”
太子打断他,急切问道。
“孩子可能保全。”
医者无奈地摇头,眼底甚至一抹同情。
若早几日,将喜讯传出,或许东宫如今的局面迎刃而解。
奈何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