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帝顾及影响,只是从南卫、北卫、秘卫这三支天子亲卫中抽调人手,外出寻觅仙迹。
他深知人心可畏,欲念贪嗔,若经由臣子之手,哪怕真寻得不老药,也未必会送入他手中。
命令传出,大批汉廷高手离开长安,分散到各郡县。
他们探访名川大川,寻找仙人的藏身之所。
同时,深入民间打听,想要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窥得蛛丝马迹。
在这般广撒网之下,短短三月,大量关于仙人的传说,经由各方渠道,最后呈递到元鼎帝案前。
只论志怪传言,竹简之数不下三千,宫室之墙尽满之,这还是筛选后的结果。
倘若将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等一系列遥远的故事算上,那当万件都不止。
无奈之下,元鼎帝在宫中开辟宫室,专门用于存放竹简。
他亲自提笔,立下金匾,题名“飞仙宫”。
“御龙飞天,位列仙班”。
这时,元鼎帝想起了汾阴献上的“冀州鼎”,据说昔日黄帝飞升,与九鼎有其缘故。
于是他传旨八州刺史,要他们搜罗散于各处的“九鼎”。
……
凉州,武威郡。
一处驿馆。
李常笑停歇在此。
这夜,忽有一道炽烈的白光乍起。
他心里疑惑,翻掌推妙,勾动体内河图的力量。
霎时间,李常笑的瞳孔覆上了一层金色纹路,整个人气质大变,仿佛一瞬间成了通晓世间万事的先天贤者。
他抬起头,仰望星空。
下一秒,周天星象跃然而动。
闪烁着斑点的异光,在李常笑的注视下,排列成了一道道图景。
“噤——”
雄壮而嘹亮的龙吟划破夜空,星斗之上,真龙摇摆着龙躯遨游天地间。
龙驱所过,星斗汇聚。
忽然间,一道黢黑的身影以雷霆之势冲出,径直朝着真龙飞去。
电光火石,凶气弥漫。
“吼!”
透过刹那的白光,可以看清那是一只体型不下于真龙的异兽,凶蟒。
只见凶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龙驱要害处,发起了致命一击。
真龙奋力挣脱,悲戚的龙鸣响彻天穹,周围的星辰震颤不停,仿佛天地同悲。
下一秒,伴随着“咔嚓”一声。
龙躯断裂成两截,一截被凶蟒衔着,另一截龙尾的地方,却诞生灵智逃窜遁走,瞬间消失。
画面至此,眼前的金光彻底消散。
想来是河图之力耗尽,又得积蓄一段时日。
李常笑来不及懊恼,两眼少见地陷入了痴状,低声呢喃。
“龙躯断裂,凉蟒吞龙。”
恍惚间,那一切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这也难怪,会有两汉之分。”
“只是……”
李常笑沉默少许,眼底再次出现画面。
却是王甫细弱游丝,交代遗言的场景。
“璋儿……”
李常笑轻声呼唤,旋即握紧两臂,脸上浮现出痛苦与挣扎的情绪。
这一切,他觉得整个人仿若堕入冰窖,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冷得刺骨,冷得心颤。
白马和白龟见此一幕,同时靠了过来。
……
元鼎十年,二月。
元鼎帝招来各地博士,要他们一同验证志怪和传言的真伪。
三千竹简中,有不少是失传市面的文献与典籍,对这群饱读经书的博士而言,可谓是仙家粮草,他们自是欣然领命。
随后,这场由元鼎帝掀起,儒家臣子辅佐的,被命作“辨古”的计划徐徐展开。
其间,透过博士之口,“辨古”的事情传到凉州,最后入了当代方技家的首领耳中。
他从只字片语,好似窥得不得了的大秘密。
那是他们方技家兴隆昌盛的契机。
为免生变,方技家首领连夜收拾行囊,带上诸位弟子,自以为隐秘的离开了住所。
底下人将此事禀告给唐侯世子,询问是否追回。
世子轻蔑一笑,摆摆手。
“无需这般,且让他们祸害汉帝便是。昔日高祖初到凉州,重视百家门徒,这才接纳了方技家。可事实证明,那群渣滓,平白污我凉州大地。”
说到这,世子的语气逐渐不善,言辞间透露着一股明显的恶意,阴恻恻道。
“待汉帝拆穿他们的伎俩,到那时,方技家一脉将彻底从世间消亡。”
下人闻言,心底发麻,却是想起了被软禁京城的侯爷。
侯爷与世子,这杀人无痕的手段,真是叫人胆寒。
可从本心上,跟随这样的主子,才算不枉今生。
……
元鼎十年,八月。
历时半年之久,这场辨古运动宣告结束。
博士们将分辨的结果整合,一并呈递给元鼎帝。
经过周密查验,只剩下四份竹简,具有实现的可能。
元鼎帝将他们一字摊开。
“大秦靖王”
“春秋老子”
“南华庄子”
“周游列子”
这四人,其中有三被奉作是圣贤。
元鼎帝立即下令,要将这四人的后嗣找来,询问长生的奥秘。
奈何,下人的答复又让他心累。
“老子骑牛西去,乘凤飞升,并无子嗣。”
“列子御空而行,成仙升天,传承断绝。”
“庄子逍遥入梦,倒是长寿而终,传承留与弟子肩吾。奈何,肩吾丧生大秦靖王之手,南华一脉断绝。”
“唯一可喜的,弑杀肩吾的大秦靖王同在四人之列。大秦靖王的后人,如今尚在京中,正是唐侯。”
听到这,元鼎帝眼前一亮。
他连声催促,“速去!传朕旨意,命唐侯速速来见。”
“喏。”
……
半晌。
唐侯身着华袍,跟在大太监身后,步入汉宫。
沿途,他打量宫室群落,溢美言辞不绝于口,其中不乏惊叹之语。
大太监心中鄙夷,直骂唐侯没骨气。
这哪里是汉宫,分明是秦宫。
唐侯身为前秦后裔,目睹祖宗基业旁落,丝毫不动,何其可耻也!
“不过,这一切都与咱家无关。陛下圣命要紧,唐侯之事,自由旁人回禀。”
大太监心想,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生怕陛下等急。
唐侯是何等成算,一眼就看透了大太监的想法,却还是作出惊讶的模样。
至于汉帝延请,这倒不算什么。
“长生的方子,没有。延寿的药丸,有的。”
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刘懿信不过我,想必那群方技骗子,更深得帝心。也好,借他之手,抹除世间祸害,省得污了百家之名。”
思索间,唐侯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