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笑反复念叨八字,大抵明白了命数的寓意。
简而言之,天妒者。
所谓的天妒英才正是如此。
理清了其中关节,李常笑不由竖起眉头。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缓缓退出人群,走进临街下榻的客栈,与掌柜的交代了一声莫要打扰。
回到屋里。
他将白龟放下,自己再度闭起双目。
内海中,赫然有四颗星辰,还有一张泛着金光的古卷。
这古卷是李常笑救了龙马以后出现在他脑海的。
上面刻画着星象数理,以李常笑这百年的见识,只能分辨出其中的二十八宿和四象奥义。
仅仅这般,都足以让他的占星术和天机术大有长进。
河图者,在天为象,在地成形。
由此,李常笑大胆猜测,这古卷就是传说中的河图。
他对河图之力早有耳闻,那是一种横断因果,贯彻古今的伟力。
李常笑沟通河图,想要截断鲁王一脉与大秦的因果。
天命所致,大秦千年基业毁损。
李常笑替大秦留下了鲁王一脉,本意是想替李氏一族延续血脉。
只不过,天道似乎并不甘于如此。
从第二代鲁王李孝瑜开始,鲁王府嫡系似乎一直不顺。
先有匈奴举族入侵,李孝瑜抱着死意迎战。
所幸李常笑唤醒龟蛇,彻底扭转战局,这才平息了外乱。
然而,鲁王世子却是天妒之人,寿数稀薄。
倘若身有不测,眼下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又将毁于一旦。
北面的匈奴和东面的汉廷,必然涌上来分食其肉。
随后,李常笑尝试调动念头,与河图建立交流。
周身的四颗星辰盈盈发光,河图表面的金光愈发灿烈。
很快,李常笑就能感觉到,一缕薄薄的雾气不断从他体内抽离。
取而代之,是一种挥之不散的疲惫。
李常笑知道,方才那雾气正是寿元具现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的寿元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消耗着。
李常笑暗暗估摸。
只是数息的功夫,抽离的寿元该有一年了。
得亏他是长生不死之躯,平生最不缺的就是寿元。
唤作旁人,怕是得心疼死。
那些离体的寿元全数被河图吸收,河图的表面渐渐有图案出现。
一刻钟后。
李常笑的脸色变得惨白。
因为眼下流失的寿元已经超过他内力的四千六百年了。
下一秒,压榨的却是身体本源。
又过了半刻钟。
一尊干枯的躯体盘坐,气息细如游丝,像是一段枯败的老树枝干。
李常笑能够感觉到,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内海中的四颗星辰早已崩裂,化作余烬消散。
所幸……河图似乎成了。
他缓缓闭眼,知道又是一次寿命的终结。
相比前两回,这回的感触更为真实,那股窒息的死气迅速覆盖全身,浸入经络,脏腑,心脉……
李常笑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枯枝,横落在地面,一阵秋风拂过,褶皱的表面发出了沙沙声。
又像变成了一块血肉,被猛兽用尖牙盯着,那是一种煎熬而又漫长的死亡。
彻底沦陷前,李常笑眼前最后浮现的,却是每一个轮回的死亡。
第一回,死于山贼,是为迷蒙。
第二回,死于天道,是为恩义。
第三回,死于河图,是为眷顾。
……
不知过了多久。
李常笑再度恢复意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盘坐着。
腿上沉沉的,低下头,发现白龟那家伙压着他了。
“呼呼呼~”
怪没心没肺的,居然睡得这么安闲。
李常笑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动弹,他将意识重新投入内海。
“唰!”
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洒在他身上。
李常笑半捂住手掌,透过指间的缝隙探去。
“一颗,两颗,三颗……五颗。”
足足五颗星辰高悬空中。
他们的样子各不相同,而且参照五行的序列分布。
金罡,木藤,水露,火花,土梭。
李常笑心念一动。
下一秒,他掌中的景色轮番变化。
漫天金罡神箭如雨洒落。
无边木藤青叶包罗万象。
寒冷水露聚海大浪滔滔。
炽烈火花焚寂生灵涂炭。
大漠土梭卷地坚韧不催。
李常笑略感惊讶,他早预感到内力臻至五千年会有新的变化。
现在看来,想的还是太保守了一些。
“只怕那些所谓仙人,都未能窥见此景吧。”
李常笑低声呢喃。
他想到了长寿的彭祖,呼风唤雨的雷公电母,蒸干大地的旱魃……
这时,一片金色的古卷向他飘来。
李常笑摊开手,那古卷稳稳的落在他掌中。
顿时,一种如臂使指的感觉传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多了许多感悟,漫天星宿,周天轮迭,古今神话……
随着信息的灌入,李常笑眼底的淡漠愈来愈浓厚。
在这时,一道银光骤然惊现。
将李常笑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唤醒。
李常笑的眼睛再次恢复清明,他大袖一挥,那道银光重新被收回袖口。
做完这些,李常笑两眼微眯。
“倒是差点着了道,在诸象中迷失。”
“这河图乃天地根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方才,正是河图试图与李常笑融合,让他也成为全知之人。
人生而有涯,知之而无涯。
李常笑清楚,倘若他真的洞悉了万物,那么必于世间漠然,从而淡忘属于过去的一切。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幸好留了后手。”
李常笑暗感庆幸,随即张开袖口,将河图收了回去。
离去之前,一抹淡淡的金光飞出窗外。
值此时,鲁王与世子正好路过街头。
那金光将二人包罗,旋即消失不见。
本在谈话的鲁王和世子同时住口,父子对视一眼。
他们皆感觉到,方才有种全身放松的感觉。
李昭惨白的面容多了些许红润。
鲁王敏锐地看到了这一幕,他像是猜到什么,心里不由大喜。
而后,鲁王心有所感,朝左上看去。
正好与一名气质出尘的男子对上。
男子身穿白衣,浑身却好像被迷雾包裹,让人印象深刻,却又无法记下什么。
这时,一对白色的爪子攀上窗口。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龟。
见此一幕,鲁王不由张大了嘴。
世子注意到这点,顺着鲁王的实现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低声提醒,“父王。”
鲁王回过神,发现那一人一龟不见了。
他有些急切地运起内力,当场从马背跃起,朝着那扇窗的方向飞去。
窗子之后,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
空气中飘散着枯木腐朽的气味,还有一滩殷红的血液。
鲁王颤颤走上前,像是失了心魂。
“曾祖,您果然还活着。”
这时,鲁王府的士卒从客栈的另一端走到门口,大声询问。
“王爷,里面可好。”
“行了,继续上路吧。”
鲁王摊开手。
既然曾祖不愿露面,他这做晚辈只管保守秘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