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已至傍晚。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细细的雨滴打在泛黄的树叶上,哗啦哗啦的直响。
寒风吹过,屋檐之下的沈琴紧了紧衣襟,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无由来的觉得有些惆怅。
云梦也下雨,可是好像没这般让人觉得压抑。
这几天,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勾心斗角。
他觉得好累,比之前不眠不休抢救病患还要累。
又想起张神算的话,
“公子所爱的终究是一袭白衣不染尘,一把花草入了药,一双圣手了生死,一壶柑花迹天涯。”
他终究是不喜欢这里。
对了,还没顾得上寻找张神算呢?
光与狗皇帝,太子,嵩王,还有自己照顾长大的孩子周旋,就费尽心力了。
他心中像是一根弦绷着,随时都要断掉,而今日听到李云熙杀了亲姐之事,更打了退堂鼓,想索性啥也不管了,继续回云梦躲着。
真是“老了”呢,变得那么消极和懦弱。
叹了口气,他拎起药匣,撑起纸伞,走进雨中。
很快有人接过了他手中药匣,
“记得上次接先生也下了雨。”
来者正是刘青言,奉熙王的命来送他回家,还特地带了蓑笠来。
马蹄踏在打在洼地积水上,溅起无数涟漪。
风带着雨的气息吹入车厢内,刘青言将窗帷紧了紧,随后取出纸笔,恭敬的递给沈琴。
“先生要不要先去给穆府,给穆大人看病?”
沈琴沾墨,在硬纸本上写道。
[不必,白天他已找过在下了,在下让他在沈某家宅中等待,拖到现在,估计提什么条件,他都会接受的。]
刘青言仿佛重新认识般的看了沈琴一会,才说道,
“先生和熙王殿下还真是登对。”
沈琴心道:我和他不同。
刘青言又说道,
“太子上午带人查了凤銮殿,抓走了一群人,包括尚令女官。”
沈琴颔首,懒得去详问。
“明日先生去面圣,熙王说他也要去看看陛下,让先生在华光观门口候他一会。”
沈某垂眸写道:
[恕沈某难以命,请转告殿下,以后不用派人来接了,在宫中也尽量保持距离,以免让人觉得有串通之嫌。]
沉默片刻,刘青言犹豫的开了口,
“听说,嵩王今日邀先生去德容殿了?”
沈琴心里有些发寒,还在“监视”他吗?就这么防备他么?
[请再转告他,沈某对殿下之心,堪比明月。]
意识到自己失言,刘青言挠着头解释道,
“先生不要多想,熙王命属下派暗卫保护先生,并不是……青言就是随便一问,不代表殿下的意思。”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沈琴直接就问道。
[平璃公主是怎么死的?]
刘青言面有惊色,“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嵩王和您说了什么吗?”
[他说是熙王杀了她。]
刘青言急忙回道,“不是他说的那样的!”
[那到底是怎样的?]
沈琴下笔极快,字体罕见的凌乱变形,甚至问号都画的不好看。
刘青言面有难色,嗫嚅道
“关乎皇家声誉,青言不能说,总之殿下是有苦衷的。”
刘青言的不辩解,让沈琴更加坚信是熙王杀了平璃公主。
到底什么苦衷能让他血肉相残?
小时候那么善良的孩子,怎么能做如此违背人道之事?
两人后来便无言了,本身刘青言也不善言辞,沈琴心情又不好,只是雨声中闭目养神。
待到沈琴要踏入家宅之时,刘青言冒雨追了上来,低声与他道。
“平璃公主之事,先生最好不要问熙王,那是他的忌讳,任何人提到,他都会……”湿
刘青言无奈的叹口气,
“总之,今天先生的问题,青言只当没听过。”
沈琴只是敷衍的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
……
“师父!”
还没等沈琴敲门,浩儿就推门扑了过来,两眼泪汪汪的拥住沈琴。
“你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的破油纸伞随着动作落了地,许是在雨中呆了太长时间,浑身都湿漉漉的。
沈琴心疼道,[怎么不进屋?]
浩儿抽了抽鼻子,
“担心师父再也不回来了,每天晚上就在院里等着。”
[傻孩子!]
沈琴将他的湿发抚到了两侧,也躬身抱住了他。
浩儿胖胖的,抱起来很舒服,如今没有比这个徒弟更让他觉得安心的人了。
宫中一切都让他觉得疲倦又冰冷。
片刻的相拥后,沈琴将浩儿领进了屋,然后环视四周,[穆大人呢?]
浩儿揉揉头,
“是那个有点胖的老爷爷吗?先生曾经告诉浩儿,你不在家的时候任何生人都不许进,已经被浩儿撵出去了!”
沈琴:[……]
“哦,对了,他说了,他就在旁边那个客栈等你。”
沈琴赶快拿起伞,想把穆大人请来,浩儿却先会意跑了出去。
跑了几步,他又回头对沈琴阳光灿烂的笑道,“徒儿这就把他叫来!”
[浩儿,带伞!]
沈琴“喊道”,可是却没有声音,眼睁睁的看着浩儿开了院门,消失在雨里。
有时候,不能说话,还真是不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