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强可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就这种没任何人脉的家庭,说出来只会徒添烦恼,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倒不如一切苦水埋在肚子里,一个人来抗,也轻快些。
“那个两千块钱,可得等我发工资了才能转给你...”
“谁要你两千块钱工资呀,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快乐就行。再说,爸妈培养你,又何止花了两千。”
“我知道,但多少是我的心意...”
“心意我们心领了就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林土建呀,最近包了个小包头,就在村里。”
“在村里,是做什么的?”
“村里有个迁地项目,要划出一块地来,做绿化,环境保护林,听说买的树都是保护树种,名贵的。”
“在这里做保护林?这不是扯淡吗!有钱在山里搞绿化,怎么不修个飞机场!”
林子强想起自己的工资这么难赚,而村子竟在山里搞绿化的项目。
他的委屈就不打一处来。
“等等,难道就是这件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亦才看见邪灵...”
想想这两件事凑在了一起,林子强恍然大悟。
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敢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们倒是想,火箭发射站也不错,但没这么多拨款呢,只能预算建个环境保护林。”
“这种缺德钱,林土建怎么能赚呢?”
“所以说你还小,这种钱你不挣,别人也会挣走,干嘛要跟钱过不去。”
“那也不行,缺德的事情,会有报应的!”
林子强略微慷慨激昂地说道,似乎是正义的使者,光明的化身。
“你这混小子,怎么能这么咒你爸?亏我们辛苦把你拉扯大,不体恤一下父母的不容易。你以为我们没文化,赚点钱很简单吗?不打点关系,人家会给你这机会?...”
林子强母亲当初可从来没教过林子强处事之道。
她希望儿子的世界是光明的,自由的,美好的。
然而现实并没办法让她独善其身。
要是继续坚持所谓的正义,接下来林子强娶老婆生小孩之类的人生大事都将成为难题。
能帮则帮,尽早赚到钱来,还能缓解儿子的压力。
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生活应该越过越好。
况且这种钱,难得搞这么一个赚钱的活。
相比于卖自种果蔬之类的苦差事,又轻松,来钱又快,只需要跟那帮下项目的人打好关系就行...
她在林子强的言语中似乎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曾几何时,也是如此理想。
最终为了儿子的幸福,选择做一个自私的普通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我不管...”
林子强明白父母的苦心。
在这山沟沟里,哪里来的赚钱门路,能走的都走光了。
要不是父母没文化,指不定也出去打工了。
说来说去都得怪自己。
要是能有出息,也没必要让父母赚这种脏钱...
他越想越痛恨自己的工作。
那微薄的收入与高昂的生活费用相比,简直比邪灵更可怕。
在这么一刹那,他甚至想成为邪灵,至少它没有这些烦恼,不会因为现实断了脊梁。
“对,你没必要管,都是林土建找的事,咱们别去管。”
林子强母亲知道林土建的不容易,却没办法替他说半点好话。
她知道,这确实是缺德钱。
她也知道,家里确实很需要赚一笔钱。
这年头,不赚缺德钱就意味着穷困。
自己两人苦一点倒无所谓,然而儿子的终身大事等不得。
只要家里赚起来,名声响了,还能拖出威望,指不定寻个像样的歪瓜裂枣做后备。
这也是林土建与那些下项目的地头蛇逶迤求好的目的。
“妈。”
林子强知道母亲在打着掩护,心中是苦没法说出来,只好将脏水泼到父亲身上。
“怎么了?”
“对不起...”
林子强低下头去,泪水在他眼眶里不断打转。
心酸刹那间涌上心头,多年没有哭过。
然而生活让这个坚强的男孩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回想起大学时的意气风发。
总以为社会上遍地是金。
刚毕业只想着通过努力,豪车豪宅原地赚起,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
大学开销十几万,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要是知道一毕业就那种几千块的微薄收入,打死,他也不会去上大学。
十几万的费用几乎是掏空了整个家底。
在这山沟沟里,他想象不出自己的父母究竟是吃了怎样的苦,才能帮自己做到这些。
而如今,冠着大学生的名牌,看上去是家里的骄傲。
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个骄傲只不过是个耻辱。
同村高中毕业,没读大学的同学都赚了多少年的钱,有一部分甚至小孩都有了。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自问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也不说有多么好心,至少没做过坏事。
偏偏现在,一切的折磨与痛楚,如同约好了一样,左右夹击,打在身上。
拳拳入肉,是心头的肉。
一拳拳,力道控制得刚刚好,让人疼痛难忍,又刚好打不死人。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地上的影子正立地而起,是邪灵。
他知道是它在倾听着自己的心声。
“没想到吧,你的对手,你想坑害的对象是这么没用的窝囊废,要是我父母造的孽,那就冲我来吧,至少不要伤害他们...”
此刻林子强更庆幸,得亏邪灵是冲着自己而来。
要是换成他的父母,欠下的亲情可就大了,永远也还不完。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滴!
看见掉落在地上的两滴眼泪,她别提有多心痛。
第一次看见儿子落泪,林子强的母亲似乎能体会到儿子的苦痛。
那是归根结底源于家庭的悲哀。
“要是这个家能富有一点...要是自己能多赚点...”
她有一种切肤之痛。
那是无法与旁人言语的苦楚,是被厚雪压弯了脊梁的翠竹,任凭如何挣扎也难以看见阳光。
“没,没有,呲,呼,只是沙子进了眼睛,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