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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深深的望了李青一眼,心道:“不愧是皇爷爷那般看重的人,果然非同一般,以后还要更加重用才是。”

想到此处,他笑呵呵道,“茶都凉了,诸位先生先喝口茶。”

“皇……”

“李兄。”李景隆扯了扯李青袖子,低声道,“圣意如此明显,你莫要钻牛角尖,即便真想劝,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当着这些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李青苦笑点头,心里充满无奈。

经过刚才那一番言论,齐方黄三人对李青印象大为改观,言语间也不再针锋相对,可谓是一团和气。

但李青却高兴不起来,他不想让朱允炆削藩,战争有多残酷,他早已领略过了,更何况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而且,如今关外局势持续恶化,这个时候开战,不是主动给机会让元人做大吗?

即便要打仗,也得打元人,窝里斗……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青和朱棣没少打交道,他知道,朱棣有野心,但并不想篡权,朱棣想当皇帝,但并不想造反。

朱棣是想合礼合法的继承,而非抢夺皇位。

只要朱允炆不削藩,朱棣绝不会反。

一刻钟后,黄子澄率先进入状态,干劲儿满满道,“皇上,臣提议,先从周王开始。”

他解释道,“周王是燕王的同母胞弟,解决了他,就相当于解决了燕王的羽翼,而且他好欺……咳咳,他权势不小。”

“好,就这么办!”朱允炆几乎瞬间答应,甚至没给众人提意见的机会。

李青眉头微皱,之前他负责监视诸藩王,几位藩王之中,就属周王朱橚名声最好,乐善好施,而且还联合藩地名医着医书;

虽然没立过大军功,但着实是个好藩王。

难道就因为手里没多少兵,就先拿他开刀?

看着齐方黄,李青突然心生厌恶起来,行事只讲利害,不论是非,再忠君又有何用?

“皇上三思。”李景隆看不下去了,都是他的表叔,他也不想朱允炆削藩,“周王素来贤明,望皇上……”

“曹国公,注意你的言辞。”齐泰皱眉道,“藩王可以用贤明一词吗?”

“你……!”李景隆可不惯着他,“动周王,理由呢?”

“只要查,总会有的。”黄子澄接言道,“藩王之中,有几个遵纪守法的?”

朱允炆见两人似要吵起来,起身道:“好了,朕意已决,就从周王开始。”

见李景隆似要再驳,便道:“今儿就到这儿吧,大家都散了!”

“臣等告退。”

……

李青面沉如水,李景隆脸色也不太好看,见李青出了皇宫便要回家,他挽留道:“李兄留步。”

“何事?”

“我们再劝劝皇上吧!”

“没用的。”李青苦笑,“你我谁也劝不住,他只会听合心意的建议。”

李景隆不甘心道:“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李青沉默少顷,说了句李景隆听不懂的话:“历史终将重演,又何须执着,罢了,还是回去享受生活吧!”

说罢,也不再说什么,径直扬长而去。

第二天,李青病了。

朱允炆下了午朝,亲自赶来,并带了御医来给李青诊治。

结果,太医号了半天脉,也没查出病因,只是称:永青侯患了杂症,需要静养。

朱允炆有些怀疑,但见李青面色苍白,又不得不信,加上御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强行让李青上朝。

于是说了一些暖心话,便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青一直带病休假。

数日后,李景隆登门拜访,面色难看。

“李兄,你病好些了没?”

“御医都诊治不出来,能好哪儿去。”李青一副虚弱的样子,“你脸色也不太好看啊!”

李景隆默然,“我要去抓周王了。”

李青轻轻点头:“嗯,一路顺风。”

“李兄……唉。”李景隆没再说什么,只是关切道,“你是医生,应该不会有碍吧?”

“医者难自医啊!”李青笑了笑,“不过应该死不了。”

见他还有心情说笑,李景隆满心苦涩,又待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一个半月后,周王一家被押送京师,由于实在没有查出来什么罪名,便以谋反罪论处。

当然,并非是凭空捏造,而是有人告发,而告发者,正是周王年仅十岁的次子。

朱允炆倒没痛下杀手,只是对叔叔痛心疾首的一番训斥,而后大慈大悲的免其死罪,贬为庶人,而后令其迁往云..南。

周王爵位被削,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实在是周王乐善好施,名声极好,朝廷定的罪根本难以服众。

毕竟周王的权势太小了点儿,手上的三卫加在一起,也就万余人,根本没人相信他会造反。

偏偏告发者,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瞎子也看得出来,这是欲加之罪。

勋贵虽然没有文臣心眼儿多,但也不是傻子,连周王都治罪了,其他藩王能好的了吗?

文臣日益跋扈,这让勋贵更加难以接受,这一来,本来相互制衡的勋贵、藩王,都不干了。

周王迁往云南的第二天,常家、徐家、蓝玉……等勋贵尽皆上朝,为周王求情,同时弹劾齐方黄三人。

朱允炆安抚,而后驳回众勋贵的请愿。

但很快他就领教到,动藩王带来的后果,他太小瞧这些勋贵的影响力了,不仅朝堂上文臣勋贵更加对立,军队也开始人心浮动。

一个月后,辽王、燕王、宁王、谷王、代王、庆王……尽皆上书请愿,要求重查周王谋反案,同时,弹劾齐方黄,相比勋贵,他们更加霸道,直接让朱允炆剁了三人。

朱允炆哪里见过这架势,当即就怂了,但皇爷爷就给他留了这么点儿人,一下砍仨,他哪里舍得。

于是,他下了个罪己诏。

但,并未承认周王无罪,而是说处罚稍显严格,接着派人去云南给周王安了个家,仅此而已。

朱允炆表现的平静,内心却慌的一批,本就不多的安全感,更是严重匮乏。

同时,他更加坚定削藩的决心。

……

转眼,冬去春来。

建文元年四月,沉寂已久的朱允炆再次发难,这次他更是将雷厉风行诠释到了极限。

一月之内,连削三王!

齐、湘、代三位藩王,尽皆被贬为庶人,一时间朝野哗然。

其中,湘王朱柏最是悲壮,他遭人指控意图谋反、伪造宝钞及擅虐杀人等罪名,辩无可辩。

性格刚烈的他,选择了自焚!

湘王、湘王妃、及其余家眷,包括王府下人,尽皆于火中自尽。

这下,可真捅破了天。

侄子杀了叔叔,这个罪名他如何担当的起,可事情已成定局,他又能如何?

在齐方黄的建议下,为了顾全朝廷体面,称湘王是畏罪自杀,同时,为表明朝廷的政治正确,还给其定了个恶谥:戾。

李青暗暗叹息,他知道,朱棣要反了,换做是他,他也反。

朱允炆根本不给人活路!

不过,朱柏的死,也给朱允炆带来了极大痛苦,残害血亲的罪名,他是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了。

这天,朱允炆猩红着双眼,来到永青侯府。

直接开门见山:“都大半年了,什么病也该好了!”

李青笑了笑,问道:“皇上,如果太祖皇帝泉下有知,你说他会如何?”

朱允炆脸一白,嘴硬道:“皇爷爷说了,做皇帝要心狠,为了大明千秋,他敢担杀功臣的恶名,朕也敢担杀…杀……”

他终是有些气虚,冷哼道:“朕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那皇上又为大明做过多少实事呢?”李青问。

朱允炆道,“朕自即位以来,一刻也不敢懈怠,奏疏经常批阅到三更半夜,早朝、午朝一次不落,为大明百姓连减两次赋税,还不够吗?”

李青幽幽道,“减赋税便是明君了吗?

勤政并不代表着有为!

臣相信,皇上立志做一个好皇帝,也一直为此努力,但,皇上…你觉得自己做的好吗?”

“朕……”

朱允炆本能就要肯定,但又实在找不出政绩所在,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烫。

李青吁了口气,又问:“皇上觉得,做皇帝快乐吗?”

朱允炆沉默良久,缓缓摇头,神情有些迷茫:“朕也不知该如何做了,李青,朕知道你有本事,你帮帮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