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跟着小男孩出了秀月阁,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假山后。
这处假山的位置很隐秘,又有藤蔓竹林遮挡,若不进入竹林中搜寻,很难会发现有人藏于此处的。
假山外是水池,池边是座凉亭。
此时,凉亭里围坐着几人,有男有女,正在闲聊。
“杋杰哥,你得想想办法,云希最近总是睡不醒,你说这是不是镇魂钉要失效了呀?”
楚楚的声音传进了竹林中。
“呃,当年我爹说这镇魂钉打进去,到死都会在的!按理不会有失效这一说。”
映寒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要不,再给他打一枚进去。”
“不行,他身上已有一枚镇魂钉,三枚噬心针了,每次头痛与心痛时,如受酷刑般。”楚楚哀求道。
“映雪,咋的,日久生情,假戏真做了么?
你别忘了,我才是玲儿的亲爹。”
杋杰的语调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醋意。
假山后,云希头一阵晕眩,腿发软,脚步不稳,向后一个趔趄。
慌乱之中,伸手扶上身后的墙壁,太用力,墙壁上的泥土石子簌簌下落,发出声响。
凉亭里,众人突然噤声,纷纷朝竹林这边看来。
这时,竹林中传来两声凶厉的猫叫,还有打斗及嘈杂声。
片刻,一灰一花两只大猫从竹林中窜出,灰猫窜上假山,停留了一会儿,转身就跃出墙头。
花猫则出了竹林,沿着长廊朝凉亭跑去。
“这两只猫,大白天的还躲起来偷情。”子凯噗嗤一声,嬉皮笑脸的逗趣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杀又杀不死他,刀剑都无法近他身,更无人可以靠近,他妈的就是一个妖孽。
映雪,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也没真正的触碰到过他的身体么。”杋豪忧心忡忡,很是无奈。
“呃,他身上好似有层透明的保护膜。”
“当年的镇魂钉与噬心针,是怎么打到他体内的呢。”子凯困惑道。
“当年是趁他神魂恍惚,心如悬旌之时,才下的手。”
“杋杰哥,你们让我把云希带来,莫不是想让他忆起当年之事,使他发狂,再次......”
楚楚攥紧拳头,指节苍白,眸露惊惧,颤声道。
“映雪,你忘了我们的爷爷,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吗?
你不能,更不可以爱上陈云希,他是我们的仇人。”
映寒扣着楚楚的肩头,满脸阴寒,咬牙切齿的摇着她,想要将她摇醒。
“是啊,映雪,你现在想脱身也晚了,若陈云希苏醒过来,知道你当年所做的事,恐怕杀了你都不能解恨。
只有他一直保持现状,大家才有活路,你也才能继续做他的夫人。”
杋豪深吸一口气,神情淡漠,眸仁里是古井无波似的平静。
好似在整个计划中,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好了,其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太多,你只需把他看好就行了,记得每晚的汤药还是要给他服下。”
......
秀月阁。
“夫君,你去哪里了呀,玲儿吵着要找爹。”
“哦,我出去走走,皇宫真大呀,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来,玲儿乖,爹爹抱。”
云希从楚楚怀中接过玲儿,抱进屋里。
“皇宫里,你可不能乱走啊,走错了地方,被侍卫抓到是要入大牢的。”
入夜。
“夫君,来,书放下,先把药汤喝了。”
楚楚端着托盘进来,将药汤碗放到案桌上。
“先放这里,我慢慢喝,你先去忙吧。”云希盯在书上,目不转睛,淡淡道。
楚楚转身离去,迈出门,回头看向云希,见他已端起碗送至唇边,喝了一口。
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云希侧头,张开嘴,吐出药汤。
一双虚影的小手并拢成窝状,将药汤接住,稳稳捧着,来到窗前。
伸出手,分开,将药汤撒到窗沿下的花草里。
一次又一次,终于药汤碗见了底。
楚楚再次回到屋里,云希已在床上拥被而眠。
“夫君,夫君!”她弯下腰,伸手摇了摇云希,呼吸均匀而绵长,看来确实已熟睡过去。
腰间突感一紧,身子跌进一人怀中。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翼,“他睡得跟死猪一样了,走吧,去办我俩的事。”
杋杰的声音在楚楚耳侧柔柔的响起,温热气息扑进她领口。
窸窸窣窣的衣袂声渐渐远去。
云希睁开眼来,侧过身子,面朝床外。
床边,站着那个虚影小男孩。
“爹,明日我就能见到娘亲了吗?”
“你为何总叫我爹呀?”云希好奇道。
“你是我爹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星希,你说我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云希觉得与小男孩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听到“陈星希”这三个字,心中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中,他并没有儿子,还是鬼子,也没给谁起过陈星希的这个名字。
所以,他并没放在心上,今天在假山后,他得知了杋豪几人的阴谋,也知道了楚楚与他是假夫妻。
玲儿并不是他与楚楚生的孩子。
可他心中却一点也不生气,好似自己是个局外人。
在假山后的失态,只是感到震惊但并不愤概,很快心绪也就平复了。
一直以来,正如杋豪说的那样,没人可以靠近自己,包括楚楚平时推揉自己或帮自己擦汗,都只是在虚空做做样子。
唯独这个叫陈星希的小鬼,可以触碰到自己,当他拉着自己的手时,能清楚的感到他手上传来的浸凉与力道。
他说的话也只有云希能听见。
小鬼啥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太久远,已经记不清。
只记得那时,他很小,比玲儿还小。
整天只知道坐在角落里哭,除了云希,没人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刚开始,云希嫌他太吵,给他诵往生经,烧符箓,把他送走。
可没几天,他又出现了,三番五次,云希便不再管他,任他待在角落里。
大了一些后,他不再哭闹了,一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看着云希。
有一次云希一人在家,突然犯病,头痛欲裂,小鬼去帮他煎来药汤,喂他服下。
他的病是好了,可小鬼的一双手,半边身子却被火给烤没了。
那一次小鬼三个月后才恢复原貌,重新出现在角落里。
也就是那一次,云希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小鬼一开口就喊他爹,云希心中虽有隔应,但他还是个孩子,也就由着他。
“上床来吧,与爹一起睡。”
云希将身子朝里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
小鬼听话的爬到床上,在云希身侧躺下。
云希不再与小鬼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的小脸。
挺翘的鼻子,薄唇,闭目上浓翘的睫毛,轮廓分明的五官,好像在许多许多年前,似曾见过。
皇宫。
一顶凤辇在绵延不绝的仪仗队护送下,缓缓行来。
各大臣与宾客分立道路两旁。
凤辇经过云希等身前时,刚好一阵微风自后向前徐徐吹过。
将凤辇上太子妃的轻纱红盖头,朝前吹起了些。
露出盖头下的绝世侧颜,倾国又倾城。
“爹,娘啊,是娘啊!”小鬼在一旁摇着云希的手,激动的喊道。
小鬼见云希立着不动,凤辇又在前行,松开云希的手,嘴里喊着娘,跑向凤辇。
端坐在凤辇的太子妃,似乎听到小鬼的叫喊,掀起一点红盖头,循声望来。
刚好与云希四目相接,空气静止,时间骤停,两道目光纠缠在一起,缱绻悱恻,谁也不愿意挪开。
一眼千年,相望千年宛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