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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眠把信送出去后,便开始琢磨把程百里安顿在何处。

他让陶土守着小竹马,自己来到洞口。此刻万籁俱寂,群山默然耸立,天边坠着繁星无数。

陶眠低声吟诵一小段法诀,再次抬眸,眼前的群山就变了模样。

在他眼中,这些山体的四周升起各种色彩的光晕,有些明媚如阳,有些清冷如月。

陶眠选了那些散发着黄色光晕的山体,这是阳气较重的地方。他在其中又择出光晕较盛的一座,把这里当作安置程百里的地方。

他小心地把浑身是伤的程百里运到另外一座山,在这之前,在原来的山洞用幻术做了一个假的,留在这里当幌子。

陶眠这里还有些他从小神医处无偿借来的神药,抹上之后,外伤药到病除。

他先给程百里上药治外伤,陶土就在旁边守着二人,时而好奇地低头嗅嗅平躺在地的程百里。

伤药的味道很重,陶土闻了两下,张开嘴巴做出呕吐的动作,夹紧尾巴灰溜溜地到洞口。

敷药后,程百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双眼睛周围的脓水和血痂也迅速消失脱落。

只是他似乎仍然陷在梦魇之中,怎么都醒不来。看来最麻烦的不是外伤。

陶眠思量一番,把双腿盘起,双手搭在膝盖上,拈诀。

他要用遗尘诀,亲眼看看程百里的噩梦。

遗尘诀的效用受到施术者的控制。陶眠使用的是无害版本,他只是要去寻找让程百里沉睡不醒的根源。

他闭上眼睛,五感有一瞬间消失了。

忽而,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在他的身边,陶眠再次睁眼,眼前的景物全都变了。

他看见蓊郁怪奇的古树,一株接着一株,交叠着向上延伸。古树之间是坠着各种编织彩带的木质小楼,向上是局促的天空。

这是采女寨,但和陶眠之前见到的又不一样。它没有那么死气沉沉,族人们的脸上都是平和幸福的面容。

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连见惯了美景的陶眠,都不由得被这里吸引,久久没有回过神。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跑动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他身上,轻轻哎呀一声。

陶眠回头,是个穿着采女族深蓝刺绣裙的小姑娘。她跑得太急了,没有来得及躲开站在路中间的他,一不小心撞上,还把自己撞倒,坐在地上揉额头。

“你……”

这小姑娘竟然是蓝枳?

陶眠坚信自己不会认错,凤眸薄唇,唇边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神情间总有一种活着很好死了也行的从容。

看来他徒弟这性子是从小就养成的。

他伸出手臂,要把小姑娘从地上拉起来,嘴里说对不起。

一张口,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声音明显也是属于小孩子的,还没变声。

蓝枳是个独立的小孩,她摇摇头,婉拒了他递过去的手,选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两只手掌心出现被沙石硌过的痕迹,很深。可她毫不在意,拍拍手,又把地上不小心散掉的竹简都搂在怀里。

这些竹简每一个都比她的手臂还粗,重得厉害。蓝枳抱着它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可她没有一丝一毫向别人求助的意思,旁边那些路过的族人,也并没有伸手帮她的意图。

陶眠自己看不过去了,他主动捡起两卷。

“这个我帮你拿。”

“不……”

蓝枳皱皱眉头,似乎想要拒绝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拒绝的话。

她只好轻轻点头,又啪嗒啪嗒往前跑。她的目的地,是在所有的小楼中位置最高的那一个,那是族长的居所。

陶眠跟在她身后,没想到蓝枳个子小小,跑得还挺快,他得专注地跟,不然就要跟丢。

在途中,他们路过几个族中的年轻人。他们见到蓝枳,都恭恭敬敬地低头,喊一句“枳姑娘”。

而当他们看见跟在蓝枳身后的陶眠时,又不免打趣。

“小百里,你又跟着枳姑娘。”

“百里,跑快点!不然等会儿跟不上你的小新娘了!”

跑在前面的蓝枳不可能听不到这些调侃的话,但她无动于衷。

成为程百里的陶眠却觉得不对劲。现在蓝橘还没有回到族中,蓝枳毫无疑问是族长之位唯一的继承人。他们表面上对这个未来族长恭敬,却又毫无顾忌地乱开玩笑。

……

在陶眠看来,采女族族长更像是他们族人长命百岁的一件工具,或许他们在内心,并不把族长当一回事。

蓝枳不说话,陶眠也不主动回。他只是用力瞪了那几个多嘴的青年几眼,后者无趣地嘟囔几句,又离去了。

蓝枳回头时,恰好撞见少年对其他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甩甩头,恢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继续向上走。

等到了一棵树叶长得像人手的古树之下,蓝枳停住脚步,从陶眠手中要走了另外两卷书。

“你到这里,我上去。”

她言简意赅地对陶眠说话。

陶眠心想反正马上要到了,也不差这两步路,直接给小果子送上去不就行了。

可蓝枳无声摇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陶眠只得把手中的竹简都交给蓝枳,蓝枳没有说多余的话,感谢和道别都没有,而是匆匆忙忙地上了楼。

陶眠当然不会就此回去。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试着用法术。

还成,就算在梦境之中,他的法术都能使用。

于是他隐蔽身形,绕过楼下的守卫,也进入了那栋小楼。

楼内阴森晦暗,几乎照不到阳光,散发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到处都是堆放着的竹简,竹简记载着蓝家漫长的家族史,还有一些是给蓝家族长的女训、女戒。

陶眠没有翻开,只是匆匆瞥一眼,都觉得要压死人。

原来八果自幼学得是这些沉重的历史。在别的族中小孩天真烂漫地玩耍时,八果就要把自己埋在这些沉重的竹简之中,看她们蓝家女子,是怎么一代接着一代,被所谓的天职压垮。

陶眠正在一楼观察着各种摆设布置,这时,从二楼忽而传来一阵竹板拍打的声音,还有一道带着怒气的女音。

“让你不要跟程家的小子混在一起,你就是这么听娘的话吗?”

那是蓝枳的母亲,上一任族长蓝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