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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眠自纷繁的记忆中抽身。

当六船回来的时候,身体上的痛苦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陶眠躺在几根铁链交错的地方,这里相对平稳,而且在圆台之下,被阴影挡住,比较隐蔽。

他缓慢地眨动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仙人师父……”六船无声地动动嘴。

“小陶,你没事吧!”

来望道人终于赶过来了,神情同样急切。

能不急么,这可是他的财神爷。万一一不小心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他的玉手还要怎么得到。

陶眠让他们别把自己团团围住,太憋闷了。

他将双手撑在身后,铁链冰冷的温度自掌心传来,一路爬到心脏,丝丝缕缕地绕着。

陶眠定了定神,道——

“我没有大碍。别露出那种好像我要不行了的表情,太晦气了。”

“……”

六船没说什么,来望的眉毛竖起来。

“这是在表达对你的关心!你懂什么。”

“别这么肉麻,咳,”陶眠咳嗽几声,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终究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些许伤害,“放心吧,你想要的东西,会来到你的手中。”

小陶仙君这样对他承诺。

因为刚才沈泊舟和陶眠在打斗的过程中,根本没有任何点灯的心思,甚至还弄碎了许多盏。

所以来望道人不战而胜,获得了玉手的——购买权。

这东西最后还是陶眠付的钱。

那只手凑近一看,更显得皎白纤细,真的如同玉脂凝固一般,美轮美奂。

连见多识广的小陶仙人,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你买这个……要入药?”

陶眠直言不讳。

“瞎说什么!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入药?”

“无所谓,反正怎么用是你的事。”

不管弄出多么大的乱子,只要没把楼拆了,生意照常做,千灯楼就不会追究任何事。

来望道人得到了玉手,陶眠得到了水生天,贵宾们看了一出好戏。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程。

除了孟管事。

陶眠离开的时候,和门外迎客的孟管事打了个照面。

小陶仙君在自己那张纯白的面具上面,随手画三下,一张笑脸。

孟管事:……

他拱拱手,示意陶眠赶快走,可别留在这里,晦气。

魔域的阴缺似乎有所消解,不再是那样憋闷得令魔喘不过气的空气。

摊贩、游人从各处涌入这长街,人声渐起,此地也有了烟火喧嚣。

陶眠的眼中倒映着处处灯火人家,久久无言,似是有些心事。

六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陶眠定定地望着一个顶着羊角的小童手中的糖人。

“……”

六船说买一串去,让师父稍等。

这回只剩下了陶眠和来望道人。

“走走吧,小陶,”来望上前两步,身后是喧闹的街口,“故意支开徒弟,不是想单独说会儿话?”

陶眠的眉眼一弯,这会儿才露出些许疲惫。

看来刚才都是在强撑。

见他这副模样,来望顿时警惕起来。

“你要不就近找个医馆瞧瞧?万一死在这儿,我说不清楚。”

陶眠原本还打算坚持坚持,展示一下他作为仙君的无坚不摧和无懈可击。

结果来望这么说,他立马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倒。

“欸欸欸……碰瓷儿是吧!你别来这套啊!你要是非来这套,我、我也立马躺下!”

对付碰瓷的最好办法就是反碰瓷。

陶眠听他这一番话,翻了他一眼,重新站直身子。

“出息呢。”

“……有本事你别随地大小演,把我吓得。”

“走吧小道士,转转去。”

“小道士……好像你比我老多少岁似的。”

“反正比你老多了。”

“这有什么可攀比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身影缓缓汇入了人群之中。

陶眠挥袖一拂,面具上的笑脸油彩便全都不见,又变成了纯白的一张,将他所有的神情都掩在其下。

来望转头望了一眼。

方才挥袖拭去油彩的时候,陶眠不小心将面具扫得歪了些,露出了一点皮肤。

面具下的脸格外苍白。

陶眠伸手将其微微摆正,轻轻咳嗽两声。

不等来望关心两句,他先问对方。

“你这么执着地要拿走这只手,缘何?”

“……我以为你砸这么多钱帮我,是因为知道少许内情呢。”

“我陶眠出手大方,做好事上瘾,从来不留名。”

“……”

来望道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默念三遍“他是仙君”。

仙人有仙人的脾气,打也打不过,忍着吧。

离开千灯楼前,来望就把装着玉手的锦盒放在了乾坤袋中。这袋子和芥子袋的用处差不多,都是装东西的。扁扁的,根本看不出来。

来望抚摸着乾坤袋表面的刺绣团花,年月久了,早已磨损,上面有不少断掉的线头。

“我以为你不关心呢。你是仙人,活得足够久,类似的故事应该听过、也见过许多。”

“嗯,”陶眠点点头,“但这不耽误我每次都好奇。”

他若是能把这凑热闹的毛病改改,或许现在还能活得更潇洒自在。

来望的眼神望向灯火阑珊的巷口,很远很远,似是陷入回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太长不听。”

“……”

来望对着陶眠伸出罪恶的双手。

“我今天要掐死你!我一定要掐死你!不管死不死你先让我掐一下!”

“大胆!你竟敢冒犯……”

陶眠一句“仙君威仪”没能说出口,是因为周遭的行人都被他们的幼稚行为吸引了目光。

两人重新恢复正常。

“话说你我二人就这么瞎逛?你徒弟回来找不到人咋办。”

“那糖人的摊子前面排了长队。”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指使徒弟去买糖人吧?”

“也不是,我是真想尝尝。”

“……”

来望再次深吸气,告诉自己别气。

“这个故事你到底听不听?我可以用最简短的话给你讲一下。”

“你说。”

“就是我有个朋友。”

“嗯。”

“倾慕于一位濒死之人的故事。”

“。”

小陶仙君扭过头来,白面具相当瘆人,和他对视。

“这么短,有什么意义,不如不讲。”

“…………”

来望看了眼天边的月亮,试图让自己沸腾的内心和燎原的怒火平息下来。

“好吧,不闹了,你说我听着。”

真实的故事其实和刚才那一句话简介差不多。

来望的朋友,也就是他自己,爱上了一个将要逝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