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九州居士深邃的眼眸,步凡突然觉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了一片星空中一般。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越多。
修为越高,才更知这天地广阔。
九州居士缓缓地开口道:
“我从第一眼见到小友你,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的眼神中有着一股倔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股气势,不是皇朝贵胄,宗族子弟具备的,小友你...起于微末,对吧?”
步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相比起其他同门,步凡的出身的确不值一提。
九州居士柔和地笑了笑,说道:
“起于微末的人,心中一般会有大志向,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没什么,会比这更糟,所以,他们会更加努力,向着更高的境界攀登。”
说完后,他摇了摇头,说道:
“可惜,小友你却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
步凡不解,问道:
“敢问前辈,晚辈自踏入仙门,一直兢兢业业,勤于修炼,也曾扶危济困,何来错一说?难道那些魔宗的路便是对的不成?”
“非也,非也。”
九州居士轻轻摇了摇头,耐心地对步凡道:
“正道也好,魔道也罢,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两条分支而已,一旦跨过了地仙五境化地为天之后,大家都是要悟道的,我所说的路,并非此路。”
他这般一说,步凡更是不解,急忙问道:
“还请先生释疑。”
九州居士指了指步凡的心口,说道:
“小友你的心,太干净了,你还没有认识到仙路上的残酷。”
听着这句话,步凡不由得眼瞳一缩。
年轻。
这两个字,不止一个人和自己说过。
自己最开始灭杀的魔宗梁雅,以及许多的对手,朋友,都似乎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们说,你真年轻!
年轻,有什么不好吗?
看着步凡疑惑的眼光,九州居士缓缓向着不远处的厉如风看了一眼,说道:
“每次见到小友,你总是来去匆匆,身旁跟着各式各样的人。”
“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和同门吧?”
步凡点点头。
云如月也好,厉如风也罢,都是他在白云宗的同门。
九州居士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说道:
“那你可知,他们会老去,会死去。”
“有的人,会将你越甩越远,有的人,你会将他们越甩越远。”
“你会看着他们很多人老去,死去,甚至连子孙后代也会逐渐消亡。”
“他们的肉身会死,灵魂会灭,无尽岁月过去,只怕整个世界都会将他们遗忘。”
“等到了最后,当你站立在某个位置,成就某个境界时,你会发现,无论是身前,亦或是身后,都空空荡荡,无伴可依。”
九州居士闭住眼睛,似乎回想起某些不开心的事情一般,缓缓地说道:
“仙路真正代表的,是孤独!”
孤独。
这两个字,仿佛两把尖刀一般,深深插在了步凡的心上。
步凡震惊地看着九州居士,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孤独么...
步凡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然而,他惊骇地发现,对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是的,他,害怕孤独!
他未登仙路之时,便尝尽了人间冷暖。
一个八岁的孩子,便已常年与孤独作伴。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拜入宗门,他总是习惯与众人呆在一起。
不管是杂学阁的刘雄,章怡等人也好,还是问剑峰的云如月,曹廷安等人也罢。
甚至包括刘意,周鱼等并非同脉同峰,仅仅出过几次任务的同门,他也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
就算是厉如风,南宫傲这种间隙摩擦不断的人,在他眼里,也只是小打小闹。
归根结底,是他,太怕孤独了。
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怕一切都是假的。
他怕一觉醒来,自己依然在那遮不住风,挡不住雨的破棚子里,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耗尽全身力气的平凡小子!
所以他竭尽全力地修炼,不断变强,不断迁就同门,甚至谁对同门不利,他便会泛起强烈不加掩饰的杀意并付诸行动。
因为他,太怕孤独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凡躬身对九州居士深施一礼,恭声道:
“多谢前辈点出晚辈心魔。”
九州居士摇了摇头,说道:
“小友,仙路注定孤独,也注定是一条充满残酷甚至血腥的路,你明明有着不俗的机遇,却偏偏都是为别人忙碌,如果这些机遇都尽加你身,只怕如今你的成就,当远非现在能比。”
“尽加...己身...”步凡喃喃地道。
九州居士点点头,说道:
“这世界如今确实如同一汪死水,灵气稀薄,令人登顶天仙五境之后便无法存进,可若是将整方世界的资源加诸己身,是否又能窥得那神秘的境界呢?”
九州居士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般落入步凡的心绪,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让他不由得失声道: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一向温文尔雅的九州居士竟是突然出口打断了步凡,说道:
“你可曾晓得,在许久以前,这九界可是曾有某位魔修,将世间七成宗门炼作养料,聚拢修行界七成灵气于一身破界飞升啊...”
步凡突然抬头,一双眼中充满了戒备。
脚步一错,拉开了他与九州居士的距离,警惕地说道:
“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九州居士一怔,随后失笑着拍了拍额头笑道:
“呵呵,人老了,就是话多。”
他放下手,看着警惕的步凡,恢复了那一份儒雅笑道:
“小友,我并无恶意,只是见你我有缘,一时兴起提点一番而已。”
说完,九州居士竟是扭头便走,丝毫不做停留。
只有一句话语随风传来。
“小友,天地灵气渐浓,那仙藏,只怕两日之后便要开启了。”
看着九州居士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步凡突然跪了下来,大粒大粒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自己的道心,竟然差一点被九州居士崩碎!
更可怕的是,从始至终,九州居士连一丝敌意都没有散发。
只是寥寥数语,便让步凡完全陷入了他的节奏中,不由得思他所思,想他所想。
这不是话术,而是一种极高的境界。
一种堪称道的境界!
好可怕的九州居士!
嗖!
一道冰寒气息掠来,厉如风看着跪在地上的步凡,不由地皱眉道: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