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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离开带起一阵清风,顾爻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最后的安宁,任由清冷的月光倾泻在自己身上。

夏夜晚间的蝉鸣伴着微风,糅合成一曲催眠的乐章,让忙了好几天的顾爻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仲夏夜的梦,美好而梦幻。

上天终究是垂怜,赠予命运多舛的旅人一片暂时的避风港。

河倾月落,天光破晓。

正在军营中巡查的阎郁只感觉心上一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心悸充斥着阎郁的整颗心脏,从身到心。

疼得他面色一白,脚下一个踉跄,被身侧的副将一把扶住。

“少爷,你怎么了?”

从晨间起,少爷就心不在焉,面色凝重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现在更是和得了重病似的。

这脸色突然白得比死了两天的尸体还白。

白副将蹙了蹙眉,只能伸手先将面色惨白的人扶到椅子上。

阎郁的手掌紧紧地攥在他的手上,那力道大得好像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良久,阎郁才缓过神,冷汗却已经将那鬓角浸透,那双无神又惊惧的眼神看向身侧的人,“他出事了。”

白副将自然知道阎郁口中这位“他”是谁,他们素未谋面的主帅夫人。

哦,或许不算是未曾谋面。

虽然阎家的下人已经换过许多,但根据他打听的来推断。

这位阎家的另一位主人,是几年前那位先生。

教了阎郁五个月的先生。

也是成婚不过两日,就离开晋北的新嫁娘。

顾爻。

白副将在心中轻念着这个名字。

看到阎郁这模样,他眉心皱得更深,生出了些许不悦。

阎郁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为什么偏偏选了个这样的呢?

匆匆成婚,又匆匆离去。

若负不起责任,便不要轻易来撩拨。

白副将忍不住想起几年前阎家家主突然身死的时候,阎郁好像也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却没有找到。

只是时常把玩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蝴蝶刀。

后来,就换了个东西。

时常捻着一串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佛珠。

旧旧的。

也不知是哪个人送的。

他后来知道了,这都是那位顾先生送的。

如今他看着眼前深受打击的人,心中对那人的埋怨到达了顶峰,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少爷,冷静,夫人会没事的。”

阎郁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魔怔了一般不停摇着头,“他一定是出事了,我的感觉从未出过错,我要去北平。”

“对,去北平。”

阎郁一把将白副将推开,踉跄着步子就往外走去。

白副将被推得脚步不稳,看着那往外走的人,上前一把将阎郁拽回来,厉声吼道:“少爷,冷静一点,现在北平与外界断了联系,只进不出,局势未明之前,去北平就是找死!”

尤其是你的身份还这般敏感。

阎郁被人一拽,转头看向这个拉着自己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声音冷得不像话,“放手。”

“少爷!”

阎郁没有再多言,只是盯着人,白副将轻叹一口气。

他是阎家的家生子,从小便是跟着阎郁一起长大,比阎郁更早进入阎家的军队,从内部为他打通脉络。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却更像是朋友,兄弟。

也正是有此关系,别人不敢说的事情他来说。

可也正是有此关系,他也更能理解阎郁的心思。

从那平静无波眼神中,白副将知道了,他劝不住阎郁。

叹了口气,白副将颓然放下手。

“那边有发来邀请,那我替你答应下来,也好好筹划一下,好吗?”

阎郁此刻也冷静下来,“多谢。”

白副将抓了抓头发,抬手打断了阎郁接下来的话,“你能多听听劝就好了。”

“我先去准备一下,你别冲动。”

阎郁指尖轻点着腕上的七宝佛珠,强迫自己心静,在眼前人狐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他会冷静。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救先生。

他的先生。

他的掌印。

他的阿爻。

求求你,别再丢下我好吗?

偌大的寝宫冷得发抖,只有一个人的锦被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不信上天,不信神佛。

但若是真的有满殿神佛,请保佑我的先生,能平安幸福。

漂亮的狐狸眼偏头望向北方,明媚的天光,他却只感到了满身寒冷。

先生啊,这次你怜惜我一次好吗?

就算是为了我,也留下来吧。

***

这是顾爻第一次站在明亮的天光最前方,他看着身后举着横幅,举着旗子,义愤填膺,一脸愤慨的人们,心中是万丈豪情。

今日,是唯一的机会。

他本就是个要死的人,那就让他来代替陈柏的位置。

成为那个史书上只有两行文字的烈士吧。

能站在光中轰轰烈烈地死,也是顾爻求而不得的愿望啊。

做密码破译的工作,就是暗中前行的人。

有人在明媚的天光中飞蛾扑火,也有人在黑暗中成了通天路下的白骨。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看着头顶有些阴沉的天,一丝天光破开了层层乌云,落在他的身上。

他踏着前辈用白骨铺就的来路走到今日,也终将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