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邵勤汗流浃背的走过来,我都没开口问什么,他倒先抢答了,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初心虚的齐承。
我同当日对待齐承一般微微笑道:“邵叔叔,我还没问呢。”
邵勤一愣,忽然不知道该说我点什么。
看他这副神色,大概是老傅猜到我会过来,特意放个邵勤在这儿堵我了,当然,也是为了装模作样给老宅看——掌家最器重的心腹亲自带了这么多人来查,如何不是对小少爷的疼爱呢?
但我却觉得假的不能再假。
我家老傅不是傻子,如果真的有人想害澄澄,人家岂能不知道被发现了之后是大难临头?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掩盖,证据什么的、只用这样表面的方式寻觅,这样查就是送来一千人一万人也查不出什么,顶多是声势大一点,老傅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他就是故意的,至于他敷衍澄澄的原因,更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
我猜,等送走我之后,邵勤又要以老傅的名义召集傅家人,大动干戈挨个审问,彰显老傅对这件事的重视、把陆澄澄捧上天了吧,那样的话陆澄澄就真完了。
我是讨厌过他,但我并不希望他替我去死。
“我开玩笑的,邵叔叔,您忙您的,我就在这儿看看,晒晒太阳。”我忽而一笑打破尴尬的局面。
邵勤见我如此,有意无意的松了口气,大概是我上一世给大家伙留下的印象就是个“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模样,所以他并没对我的玩笑产生什么顾虑,甚至以为我就是来看陆澄澄笑话的。
“好吧,梁森,你照顾好小姐,小姐,那我就先忙去了。”
邵勤交代过梁森后就与我道别,我和梁森一同躬了躬身,邵勤却又诧异的瞥我一眼,直到被前头的石子儿绊了一脚才回过头去,梁森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我扯了扯嘴角。
“他什么意思?我以前很没礼貌吗!”我压着嗓子不服气的吐槽一句。
“没有啦。”梁森“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的肩头,我才舒坦点儿,谁知他马上又接了一句:“就稍微有一点。”
“去!”我一记九阴白骨爪直掏梁森痒痒肉。
闹完了,又等了好一阵儿,邵勤等人才做完了样子要走,我和梁森躲在一边,直到邵勤他们走的不见了人影才再次露面,李叔刚要跟着离开,见到我们两个又停住了步伐。
“小姐,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李叔将从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丢了个干净,此时此刻,我只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得意,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这样更好,因为,我也懒得装了。
长辈如此潇洒,那我做晚辈的自然要好好学习了。
梁森拍了拍手,马棚四周立刻冒出十几个人来,以梁森的弟弟梁河为首迅速包圆,将李叔以及两个管事围了起来。
李叔稍有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蔑的笑:“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一群孩子,捉拿老朽我么?抓我又有什么用。”
“李叔误会了,我只是想请您喝杯茶而已,顺便讨教一下、看看老宅里没了管家会不会乱成一锅粥。”我轻笑笑道,“带他走。”我示意梁河。
梁河十分夸张的喊出一声:“是!”随即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的招呼保镖们看押李叔,我十分无奈,但也只能由他去。
梁河那小子比我小几个月,算起来是个童工,年轻人嘛,爱折腾也是正常的,此次为了压低声势,低调行事,人员不能带太多,而我的人老傅大多心里有个数,少一个都得被他看出来,所以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拉梁森的小伙伴和小兄弟来凑数了,虽说孩子们年纪都不大,可这正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不小,身体也健硕,我又不是去打架,这些人,拿来装比足够了。
“马棚的负责人呢?”我问起正事来。
“这儿呢姐。”梁河收拾完李叔,立刻窜了回来把一个工衣打扮的小伙子给拖过来,随后又积极的跟到我身后摆架子:“小姐要问的都是正事!你实话实说听见没有!”
“一定的一定的!但……小姐,我真的不敢撒谎啊,我就是个看马棚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工衣大哥吓的够呛。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问几个问题。”我站的时间太长就有点受不住,于是便扶着马棚的栏杆坐下:“第一,刚才邵勤和李元业在这里找什么,他们问了你什么问题;第二,小少爷的马现在在哪里,还有喂马的饲料,我需要检查;第三,除了你,最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马棚。”
“诶,好说好说。”工衣大哥见我没什么恶意,终于挺直了腰板:“邵先生说是大掌家派过来的,因为小少爷坠马的事情,老宅里的马匹素来性情温良,几十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发疯的,就怕是有心人做坏事,就过来调查,李管家是三太太那边派来陪同的,他们也问过我那匹马和饲料的事,但结果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
“怎么了?”我问。
工衣大哥尴尬的挠了挠头:“饲料都没有问题,邵先生都送去检查过了,就连后院烧掉的废料都查了,检查报告都出来了,就是普通的草料,至于那匹马……死翘了……”
“什么!”梁河先我一步一蹦三尺高,“不是……怎么回事儿啊?!查都没查呢,马先死了!那尸体呢?”
“烧球喽,埋都埋喽,邵先生就是要去挖那匹马咩,还因为介个事情在这臭地方跟李管家吵了半天,我送水都送了五六趟了,烦死溜,他们两个谈不拢,拿我开涮嘛,小姐你说我找个工作也不容易,这上岗不到一个月,少爷又掉下马喽!我真滴是!有苦都说不出……”工衣大哥愁的五官紧皱,说话时口水都喷出来了。
“你咋不看着点儿呢!这是你管的东西凭什么叫人家想烧就烧啊!”梁河暴跳如雷。
大哥满脸为难,眼看着梁河就要冲上去逼供了,我赶忙解围:“行了,这位大哥只是负责看顾,再说了,这也是老宅的规矩,伤了主人家的畜生,没有问题的话不出半个小时都是要宰的。”
我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反正我从一开始也没奢望过那匹马活着,只是没想到连尸体都废了罢了。
“得得得!我们小姐不是邵勤和李元业,不会为难你的,大哥,你就只管回答问题就好,还有第三点您没说呢?”梁森还算镇定,没在这时候乱了阵脚。
“介个第三点嘛,马棚介个地方他虽然偏,又臭,但其实每天来的人还是不少的,小姐您也知道,老宅地方大,出门不方便,他是个人总有要骑马的时候!所以白天呢,各家的管事几乎都会来把喜欢的马牵走,送给主人家用,晚上呢,再把马送回来交给我来喂,每天都是这样,突然出现个外人我也实在是看不出来啊,我只是个管马嘞,我又不管人。”大哥抿了抿嘴。
“现在各家的马都送回来了吗?”我问。
“送回来了,掌家一句话,就算是黄金也得送回来啊,小姐您要去看么?”大哥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沉默一阵儿,终究是没有起身,仔细想想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伤了澄澄的那匹都杀了,如果其他还有问题难道就会留着么?这么明显的错误,老宅里的人是不会犯的,从马棚里找线索是难了,但也不可能半点线索都没有的,老傅早早下令封了宅门,所以想把证据送出的可能性是没有的,至于有问题的草料被人藏了或是烧了又埋了的这种,邵勤他们那么多人,就算再敷衍也一定找得到,所以也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有个猜测,虽然听起来荒谬了点,但这确实是让证据消失的最干净的方法,也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现在处境困难,除了查案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赌一把了。
“大哥,那有没有马匹是不受您的管控,养在其他地方的?”我忽然问。
大哥挠了挠脖子,想了想说:“这倒是也有,不过很少,因为养马的消费对于宅子里的主人家虽然不高,但他们的为人小姐您也知道,抠门的很!自己养马要花钱,养在马棚里二太太和三太太给补助,所以大多都是放在马棚里的,只有两位太太和原先四房五房的马匹养在自己院里,大概有个十几匹的样子,草料之类的会在我去进货的时候顺便给带上,不过之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麻烦您了,我就先走了。”我问了清楚,大概圈定了范围便要离开。
大哥拉住了我,还蛮不好意思道:“小姐您一看心地就比刚才那些个善良,您看我这么老实的把话说清楚了,您是不是也能帮我个忙?”
“您说。”我立定道。
“我年纪大了,找个工作真不容易,家里还有俩闺女等着我供念书呢,真不能再被主家赶走了!您能不能帮着给说说好话?让我留下吧,我……我特别能干!我能再兼职个浇花砍柴啥的,不多要钱!就保住工作就行!”大哥乞求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当了妈,就看不得这样的人间悲苦,看着大哥这样可怜的模样,我心里也实在难过,不由得就想起我自己的孩子,为人父母,受苦受累的也都是为了孩子了。
“您放心,这本来也就不关您的事,畜生使性子,跟人有什么关系,您不会被赶走的。”我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不仅如此,傅家的事连累了您,自然要补偿,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会知会管家,安排您的两个孩子上傅家出资建立的学校,学费生活费都有补助。”
“谢谢!谢谢您!”大哥止不住的给我鞠着躬,喜极而泣。
能帮别人我当然开心,不过我还是不能多浪费时间在开心上,我的时间不多了。
“杨钺和杨彬呢?”离了马棚没多远我便开始问。
“他们就在隔壁的杂物间里,我给绑了,没让别人看见,小姐放心。”梁河拍拍胸脯道。
“好,现在就去。”我径直奔向杂物间。
我到时,杨家兄弟两个还在地上扭曲爬行,梁河见状一脚便向杨钺的脊柱踹去。
“啊!”“嘶……”
抱歉,没忍住,后面那一声是我发出来的。
梁河这小崽子也是够狠,明知我刚把杨钺抽的化脓,他又连着五天在太阳底下暴晒,还往他伤口上踢,真是比我还活阎王啊,阿弥陀佛……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梁河一声怒喝。
杨钺泪眼汪汪的转过身来:“你给我们坦白的机会了吗?怎么就直接从严了!”
“这不是重点!”梁河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咳。
然而杨钺死缠烂打:“这不是重点什么是重点啊?我踹你一脚你别在意好不好啊!”
“咳咳!”
眼见两人还要继续再吵下去,梁森咳了两声拉回正题:“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梁森顿了顿,踱步到杨钺眼前蹲下,随后忽然摁住杨钺的手,从口袋里拔出一把刀砰的一声刺进了地下。
梁森力气也是真大,水泥地板,愣是戳出一道坑来,杨钺吓的哭爹喊娘,杨彬更是刺激性黄色恶臭味液体从两腿间流出。
“重点是,”梁森一字一顿道:“如果杨彬管事不老实交代的话,你哥哥的手指头可就要一根、一根地掉了。”
“你敢!”杨彬人死了,嘴都是硬的,此刻居然还在奋力争辩,他回头怒瞪我:“我和我哥命是贱,比不上小姐,但那也是两条人命,小姐多大的能耐?真敢杀人啊!”
我歪了歪头,十分天真的问道:“我是说要剁手指头,什么时候要杀你们了?”
“你……”杨彬眼泪都憋了出来,无言以对了。
“老宅里死了那么多人了,你们也看到了,根本没有人会追究,别说是你们了,就连主人家、余婷、云谨,死了之后有几个人会在意?更何况平日里就仗势欺人的你们?人生在世,少管闲事,没有人会在意你们是怎么死的,甚至,还会为少了你们这样的祸害而庆祝一番呢。”我笑笑道:“所以,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老实交代,我这人人美心善,还能给条活路。”
“可小少爷坠马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那就是个意外!”杨彬大喊道。
“你放屁!那你骑了几十年的马怎么没把你摔死呢!”我将这些天的憋屈都发泄了出来,场面一度冰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