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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得闻噩耗,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迷不醒。

贾家如今已然无权叫太医诊治,只得去满京城的找好郎中,过来诊治,俱是摇头,只用独参汤吊着一口气罢了。

因着贾母不好,贾政特特上本,求皇上容他兄弟二人几日功夫,待送了老母,再行上路。

岑明澈见着,觉无关紧要,便准了。

王夫人在之前圣旨下来时,就已经赐死,也未停灵,不过村存棺在铁槛寺。

尤氏是隔了房的,傅秋芳尚且是新妇,李纨又是个寡妇,细算起来,如今,家里竟是没半个得用的人。

凤姐儿之前抄家时已经厥过去一次,此时也不得不强撑着身体起来料理。

知贾母情况不好,忙让鸳鸯将老太太的装裹衣服,都预备出来。

如是,又煎熬了数日,邢夫人并凤姐儿、傅秋芳,轮班侍奉榻前,未敢稍离。

贾赦、贾政二人,也日日在外间候着。

如此熬了几日,这日清晨,贾母忽睁眼要茶喝。

邢夫人便进了一杯参汤。

贾母刚用嘴接着喝,闻着味儿便道:“不要这个,倒一钟茶来我喝。”

众人不敢违拗,即忙送上来。

贾母一口喝了,还要,又喝一口,便说:“我要坐起来。”

贾政等男丁立刻进来,道:“老太太要什么只管说,可以不必坐起来才好。”

贾母道:“我喝了口水,心里好些,略靠着和你们说说话。”

鸳鸯、琥珀等轻轻的扶起老太太,拿来大迎枕给她靠着。

贾母坐起说道:“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从年轻的时候到老来,福也享尽了。”

“自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宝玉呢,我疼了他一场。”

说到此处,拿眼满地下瞅着,找宝玉在哪里。

贾政忙将宝玉推到贾母榻前。

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着宝玉道:“我的儿,你要争气才好!”

宝玉嘴里答应,心里一酸,那眼泪便要流下来,又不敢哭,只得站着。

贾母又说道:“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我就安心了。我的兰儿在那里呢?”

李纨也推贾兰上去。

贾母放了宝玉,拉着贾兰道:“你母亲是要孝顺的,将来你成了人,也叫你母亲风光风光。凤丫头呢?”

凤姐本来站在贾母旁边,赶忙走到眼前说:“孙媳在这里呢。”

贾母道:“我的儿,你是太聪明了,将来修修福罢。”

凤姐儿含泪点头:“都听老祖宗的!”

贾母又瞧了一瞧傅秋芳,叹了口气,脸上渐渐的发红,气色竟出奇的好起来。

贾政知是回光返照,即忙进上参汤。

此时,贾母的牙关已经紧了,合了一回眼,又睁着满屋里瞧了一瞧。

邢夫人和鸳鸯上去轻轻扶着,傅秋芳和凤姐等便忙穿衣。

地下婆子们已将床安设停当,铺了被褥,听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脸变笑容,竟是去了。

如此,享年八十三岁。

于是贾政等男丁在外一边跪着,邢夫人等女眷在内一边跪着,一齐举起哀来。

外面家人各样预备齐全,只听里头信儿一传出来,从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上下人等登时成服。

丧信报入宫中。

这丧事,对岑明澈而言,也就是个面子活儿,意为施恩于老臣,债了事消。

于是,明旨上便说,念及贾家世代功勋,又系贵妃祖母、公主外祖,令赏银一千两,谕礼部主祭。

家人们各处报丧。众亲友虽知贾家势败,今见圣恩隆重,都来探丧。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

如今荣府已经改换成了贾府,不过小小一个三进院落,统共只有男仆二十一人,女仆只有十九人,余者俱是些丫头,连各房算上,也不过三十多人,难以点派差使。

无法,又将庄上的人弄过来几个,也不敷差遣。

又兼查抄一番,如今虽发还部分,内外的账目可也乱得很,办起丧事来,各处都难以支应,不是短了这处,就是短了那处。

所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银子难以支应,便是凤姐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将事情办的周全。

谁知正当忙乱之际,又听门上说:“有个尤老娘,带着两个姑娘过来投奔了。”

凤姐儿且自焦头烂额,听了这话,当即啐道:“哪儿来的什么尤老娘!咱家何时有这个亲戚了?只管乱棍子打出去就是!”

谁知门上的人为难道:“我们本也是这样说的,况且府里正办丧事,哪里顾得上什么投奔不投奔的?”

“谁知那尤老娘只带着两个姑娘哭着不依,只说府里的老爷占了她家姑娘身子,如今又不肯认了,闹将起来,很是不好看。”

正说着,尤氏听到这话,立时紫涨了脸。

原来这尤老娘是尤氏的继母,那两个姐儿也是她和前头的男人生的,并不沾尤家血脉。

谁知后来尤老爹死了,也没和尤老娘生出什么来。尤老娘见尤氏做了宁府当家的继室,便来带着两个女儿投奔,实在是希图富贵的。

贾珍本就是色中恶鬼,连儿媳妇都想上手的人,这两朵娇花就放在眼前,安有不沾惹之理?

那二姐又是水性的人,模样标致,温柔和顺,花为肠肚,雪作肌肤。

她原许了张家,谁知尤老娘嫌弃张家败落了,不叫她嫁,反唆使她扒上贾珍,图谋富贵。

尤二姐也是个耳朵根子软的,半推半就的,也就从了贾珍。

是以,贾珍、贾蓉等治罪时,便有夺妻一条,说的便是帮尤二姐离了张家的婚事。

与尤二姐的百依百顺不同,尤三姐就不是逆来顺受的弱女子了。

三姐儿性格泼辣要强,心里明白,贾珍本是花了几个臭钱,拿着她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罢了。

是以,她只觉“破着没脸,人家才不敢欺负”的,反将贾珍、贾蓉等拿捏,保全了自身。

因着各种阴差阳错,贾琏并未纳二姐为妾,三姐也并未自刎。

她二人与尤老娘在查抄宁府之际被赶了出去,如今在尤老娘的带领之下,又找上门来。

凤姐儿不知道她们是谁,尤氏可是知道。

她本就厌恶尤老娘形状,之前家中贾珍做主,她不能将其赶走。

如今宁府倒了个彻底,没半个顶门立户的男丁,她又不想跟着贾珍去流放,连自己都是寄居的,更不能收留尤老娘等人了。

现在她能留在这里,也是蒙贾母遗泽。谁知尤家母女竟在贾母的灵堂前闹起来,简直臊得她无法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