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迎春和探春如何喜出望外,就看宫外的贾家,得知此信后,连放了三天的鞭炮。
阖家大喜!
这都是皇上给贾家的殊荣!
哪家能一口气出三个后妃的?
若不是他贾家的女儿好,也没这个荣幸不是?
说来可笑,贾家本是因为男儿不肖,只能指着女儿来为自己一家搏荣宠。
现在得偿所愿,却不说痛定思痛,督促家里男儿上进,反而引以为荣,似乎是要在这一条歪路上越走越远。
贾家合家欢喜,唯有一个人神色黯淡。
就是宝玉。
原来元春省亲之前,他有一个堂姐,两个堂妹,还有宝姐姐、湘云妹妹、林妹妹,都和他一道玩。
后来元春省亲,林家说外眷不好停留,强将林妹妹接走了。
本以为林妹妹还会回来,宝玉还特意选了潇湘馆,要留给林妹妹日后来了住。
再后来,宝姐姐要小选,也入宫了。
然后就是今日,迎春姐姐和探春妹妹也留在宫里了。
除了林妹妹偶然还得一见之外,竟是再也见不到其余三人了。
这让宝玉如何不难受呢?
在他心里,时间最好停留在姐姐妹妹们一处玩儿的时候,再也不要往前走。
但是事实却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时间也不会因为他的期望而停留。
姐姐妹妹们都各自奔前程去了,徒留他一个人还在原地。
贾宝玉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罢了。
他的一颗真心真的不能再真,可是在风雨袭来之时,竟是一点用都没有,因为连他自己都只能被风雨淋透。
就像是如今,他难受,也就只能难受而已。
贾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悄悄叫人去林府,说尽百般好话,让林黛玉再过来住几日。
贾母还没有放弃“双玉姻缘”之事。
在她看来,一对小儿女情感正好,便是身份上不那么匹配,但是小姑娘家,婚姻就像鞋一样,合脚才最重要。
不然那等外面光鲜里面苦的,有什么用?
前两次去,林府里的人借口有事挡了,第三次黛玉倒是来了,却不留宿,而是来探望马上就要抬进宫里的迎春和探春。
且说二人虽然在宫里封妃,却不能就这么住下,不然外人怕要以为出了什么宫闱秘事。
而是要送出宫外,待钦天监算出吉日来,再将人和行礼一道抬入宫中。
钦天监这此算出来的入宫吉日,差不多在二人出宫的一个月后。
这段时间,就是留给她们准备行礼,带入宫中的。
两人都是庶女,自然没有母家给她们贴补,只能走公中的常例。
庶女庶子嫁娶,公中出银二千两。
因为是入宫,自然没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家具,和各种各样的田产,只能化作最简单的金银带进去。
现在金银的兑换比,差不多是十三比一,也就是十三两银子才能换一两金子。
贾家要的急,更是被人压了价,或许还有下人从中揩油,兑换比达到了十五比一。
两人各带了五十两半两一个的金锞子,五百两一两一个的银锞子,五百两半两一个的银锞子。
剩下的,就都换成各色布料带上。
还有日用的首饰,和几件贴身、家常的衣裳,都放进去带上。
王夫人赏了探春一对实心的金镯子,邢夫人可没钱赏探春,但贾赦给了五十两银子。
贾母又给了姐妹俩一人一支镶绿宝石的发钗,沉甸甸的压手,是纯金的。
林黛玉此来贾府,也是为了给两位姐妹“添妆”,而非为了宝玉而来。
“二姐姐,三妹妹。”
黛玉进了门,勉强笑了一下,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了。
“林妹妹……”
“林姐姐!”
两人赶忙迎上来,眼眶里也盈了泪。
“林姐姐,别哭,这对我二人,是好事才对。”
探春忍泪道。
黛玉用力点点头。
“嗯,是好事。”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段时间管着林家内院的迎来送往,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
她知道,像迎春、探春这样出身的姑娘,嫁个实在的好人家难得很,如今做皇家妾,也算是能安稳度日的一个出路。
“二姐姐,三妹妹,这是我送你们两个的随礼。”
黛玉连忙招手,让跟着服侍的人送上两个匣子。
却是一人一套实心的纯金头面。
因为二人出身不高,且位份较低,哪怕上面有贵妃关照,入宫也会比较困难。
毕竟,按照从四品贵人的规格,身边有一个六品的二等宫女,六个七品的三等宫女服侍。
从四品贵人的年例银子也不过六十两,加十匹各色布匹,每月份例若干。
如果没有逢年过节的赏银,一个从四品贵人,基本上就是指着这点银子过日子。
平日赏人,和其他宫妃来往,上下打点,都是要银子的,手里不多备一点怎么成?
所以,哪怕黛玉这么个雅致人,也没送什么华而不实的翡翠、白玉物件,而是选了最实在、最能用得上的整套金头面。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换点银子也能再撑一撑。
姊妹三个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却是宝玉硬生生闯了进来。
“你们不见我,都各自去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孤鬼似的,有什么意思?”
宝玉衣襟鬓发都乱了,一张粉面上满是泪痕,双眼哭的红彤彤的。
“大姐姐去里面了,宝姐姐去里面了,现在连二姐姐三妹妹也要进里面了,那是什么好去处不成?!”
后面袭人刚跟进来,就听见他说这话,慌得不成,连忙伸手来捂他的嘴。
“我的好祖宗!这话也是能说得的!”
宝玉一手将袭人挥开,只哭道:“你们都去了,留着我一个,还有什么意趣!不如死了的好!”
想到姐妹离别,宝玉心里干噎,口里又没什么词句,便赌气向颈上摘下通灵玉来,咬咬牙,狠命往地下一摔。
“什么劳什子!我砸了你,就完了事了!”
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不动。宝玉见不破,便回身找东西来砸。
“可见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大家伙儿怎么就这么散了!砸了就了了!!”
黛玉已经叫嬷嬷护着躲到屏风后面,迎春、探春、袭人、晴雯、司棋、侍书连忙来拦,绣橘更是一溜烟的跑去通知贾母。
场面一时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