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是天下人的命根子。”
“既然来了扬州,我也得见见,盘活了天下命脉的诸位盐商啊。”
岑明澈笑着和林如海说,可笑意不达眼底。
“林大人,你跟我说实话,有多少盐商,不站在甄家这边。”
“江南四大盐商,甄家明面上掌控了一半。”
“呵,明面上。”
“是,明面上——谁也不知道,这四大盐商,是不是都成了甄家的人。”
岑明澈想了想。
“林大人,这四大盐商,关系如何?”
“三殿下,四大盐商,分别是李家、窦家、章家、闫家。李家和章家有姻亲关系,和窦家结怨已久。李家已经是第一大盐商,窦家想取代李家。”
“还有呢?”
“窦家和闫家关系紧密,多有生意、人情上的往来。”
“所以,表面上看,李家和窦家都想超过对方。李家和章家结盟,窦家和闫家结盟。”
“正是。”
“那,就让我见见,这四家的话事人吧。”
“臣,遵命。”
……
“都知道了吧?三殿下明日要见你们。”
“这……”
“嘴都闭紧了,不该说的别说!”
“大人,这个咱们肯定知道。”
“就是,大人,能不能露个口风,三殿下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儿呢?”
“呵呵,你们只要记住,小心行事就够了。”
“是,是。”
“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会对你示好。掌握好分寸,嗯?”
“明白,明白。”
……
次日中午。
这次的宴会,摆在窦盐商家的个园。
个园是以竹石取胜,连园名中的“个”字,也是取了竹字的半边,应合了庭园里各色竹子。
此外,它的取名也因为竹子顶部的每三片竹叶都可以形成“个”字,在白墙上的影子也是“个”字。
个园的四季假山各具特色。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
窦盐商请岑明澈游览一番后,将小宴摆在春景之前。
两边修竹劲挺,高出墙垣,作冲霄凌云之姿。竹丛中,插植着石绿班驳的石笋,以“寸石生情”之态,状出“雨后春笋”之意。
石笋和真正的春笋交错而生,颇有春日万物生发之态。
按照岑明澈的意思,这场是小宴,只摆了一桌,除了四个盐商,只有他和林如海。
李盐商脸圆胖白皙,但因为之前的事儿,还显得有些青肿。但他倒是神色自若,十分坦然。
章盐商略显消瘦,三十岁出头,山羊胡子,小眼睛,显得十分精明。
窦盐商长了一张红彤彤的方脸,身材高壮,声音低沉。
闫盐商是个白面书生,四十上下,文绉绉的,神色平和。
“三殿下已经试过了三头宴,今日不如尝尝这春卮宴如何?”
窦盐商不像李盐商那样点头哈腰,反而将“捧”之一字,运用的更加出神入化。
春卮宴有八味冷盘、十一道热馔、四例美点、四随饭碟、一款主食,再配以香茗。
所有食材,都是春日限定。
这个时代,这口时鲜,就算是皇帝,也是错过就没有的。
岑明澈也是个吃客。
“鮰鱼狮子头、蛼螯豆腐、香椿豆腐卷、荠菜春笋肉丝、虾籽笋芽,这几个菜,应当是同一位厨子主刀的吧?”
“殿下的舌头真灵!若殿下喜欢,不如就将这厨子带走可好?”
“那就却之不恭了。正巧父皇也想念这江南口味。”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这厨子献给皇上。
李盐商看了一眼窦盐商。
好么,他费心费力送女人送钱,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被收拾了一顿。
窦盐商居然一发入魂!
嘿呀,真气人。
宴罢,几人将谈话地点转到了一座敞轩。
茶是桂花龙井,用的是正宗的明前茶,茶汤清冽,茶叶根根分明,香气回味悠长。
扬州盐商之奢,甚于皇家,名不虚传。
窦盐商的表现很是踊跃,岑明澈未过多询问,便开始介绍起了盐商的构成。
盐商其实是一个统称,具体分为好几类。
场商,是在指定的盐场向灶户收购食盐转卖给运商的中间商人。
运商,亦称租商,凭盐引到指定产盐区向场商买进食盐,贩往指定的销盐区销售。
总商,就是能将以上两者一把抓的大商户,一般资本雄厚,手面儿也宽广。
这四大盐商,都是总商,都有自己惯熟的盐场。
场商和运商之间的交接,本来就最容易动手脚。
不像那些小盐商,还要谈交易,对于四大盐商而言,盐由盐场到运输,就是左手倒右手,其中猫腻更多。
“像我,盐一般往西北运,老章老喜欢去东北,老李的商队铺到了西面儿,闫家则就在江南一代。”
“哦?为何闫家就在江南?”
“哈哈,回三殿下,因为我家的盐最好,也最细腻。江南一带富人众多,自然是我家的盐卖的最好。”
“正是,今日的席面,用的也是闫家的盐啊。”
“原来如此,受教了。”
“不敢,不敢。”
岑明澈对窦盐商的态度也十分亲切,屡屡垂询,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反将李盐商晾到了一边。
章盐商和闫盐商在一旁插科打诨,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
“大人说得极对,三殿下果然对我态度颇佳。”
“哼,他想的是拉一个,打一个。想的倒美!”
“正是,三殿下如何比得上大人呢?”
“想办法让他以为,你投靠了他。必要的时候,可以抛出去点东西。”
“这……”
“牺牲一些不算什么,将来总能赚回来的。但要让他发现了不对……那就没有以后了。”
“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的明白!”
“至于姓李的……你别想太多,咱们还需要他顶在前面。他暂时不能倒了!”
“那,就是……章家?”
“你自己把握吧。”
“小的明白。”
自那日以后,岑明澈好像对窦盐商印象很好,多次召他前来。
李盐商恨得牙根都痒痒。
本来露脸的应该是他才对!
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
李盐商懊恼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