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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眼睁睁看着骆八九走进一家辣螃蟹菜馆。

尽管心里琢磨着,这也不到晚饭的点。

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这里是冯老板后面又给骆八九发来的补充信息上,重点推荐的一家店。

不过,当然不是推荐他去吃东西。

信息上说的很清楚,这家店的师傅是一个相当有随性又随意的人。

美院科班出身,擅长雕刻人物。

尤其是开脸,相当漂亮且传神。

不过也是因为身上艺术气息浓郁,所以行为天马行空。

能不能找到人,全凭天意以及他的心情。

这师傅有多随意,从门头可见一斑。

这家店的前身,就是一家炒辣螃蟹的小餐馆。

他接手之后,甚至连门牌都懒得换,就这么凑合到了今天。

骆八九对这人本来也没抱有什么希望。

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唐青,才能不拂他一番好意。

所以准备随便拉个人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师傅的店面就在附近,正堪此用。

此刻,他店门大开。

骆八九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那瘦的没有二两肉的年轻平头雕刻师,在端详手里一件刚雕刻完、还没抛光的男士大挂件。

当然,也可能是个手把件。

骆八九的兴趣瞬间就被完全吸引走了。

雕刻的题材是一个大黑天。

藏传佛教里面掌管战争、疾病、财富的护法神。

被他雕刻的惟妙惟肖。

一头长发竖起,呈随风飘扬之势。

两条竖眉搭配一双怒目牛眼,满面短髯,气势雄浑。

最令人惊叹的是额顶七个镂空骷髅头。

眼鼻窝贯通、齿廓清晰,骨相各不相同。

甚为精妙绝伦。

而这料子不过是一块寻常的糯种淡晴底色料。

听到声音,雕刻师傅回头朝骆八九看去。

“老板要雕刻什么东西?”

骆八九毫不迟疑的将那片玻璃种片料掏了出来。

师傅接过端详了一会儿,“料子是好料子。不过……”

骆八九竟没来由一阵紧张,生怕他如冯老板所说那般,凭心情接单。

还好,他只是说道:“我这边只负责雕刻,解石切割我没机器。”

这还不简单。

骆八九环视一圈。

看到他工作台前一块应该是用来擦拭桌面的毛巾抹布。

想也不想抄起一旁的锁头,将抹布厚叠几层,把料子塞于其中。

隔着毛巾,对准料子原生纹裂处敲了几个来回。

毛巾展开的时候,料子已经顺着原本的贯穿裂,分成一大一小的两片。

雕刻师傅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骆八九一番骚操作。

虽然他还见过,直接拿板料摔的。

可那毕竟只是些寻常普通的料子。

骆八九刚刚折腾的可是玻璃种。

然而,他这番暴殄天物的行为,却极对雕刻师傅的胃口。

雕刻师傅笑起来,“这位老板好从容的气魄。你想雕什么题材?”

骆八九表示全凭他定夺。

希望他能根据料子的先决条件,选一个最为契合的题材即可。

可以说,没有一个雕刻师傅不喜欢这种能给他们充分发挥空间的货主。

当然,前提是雕刻师傅要靠谱。

像辰虎大师那种应付公事的心态,客户要敢这么说,只要条件允许,他绝对干得出只雕素面平安无事牌的事。

雕刻师傅伸手拿过那小片的料子,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

也不说话,拿起铅笔临场发挥。

刷刷几笔下去,一个人物雏形便跃然于宛如冰块的料子上。

这块玻璃种的料子,局部有雪花棉点不说,还横向浅浅飘着一丝狭长的蓝色飘花。

雕刻师傅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头戴斗笠、肩扛长枪,枪头还挑着一个酒葫芦的长袍男子背影。

“这是……林冲雪夜上梁山?”

唐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此刻忍不住脱口而出。

雕刻师傅满意的点点头,“顶部这几团雪花棉点非常应景。这一丝蓝花正好可以取在斗笠的位置……”

边说着说着,似是又有了进一步构思。

提笔在人物脚下点出几个蜿蜒的脚印。

真的只是几笔,人物的步态踉跄、雪夜凄凉,随着他的描画,就这样呈现出来。

“这只是草图,后面还要进行精细构图。老板先看看满不满意。如果确定要雕,画好之后我会先发你过目。”

骆八九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几小时前,自己同时间段加的三个雕刻师傅,另外两个几乎分秒通过。

只有这位,犹如泥牛入海,到这会儿还没搭理自己。

“师傅,先通过一下?”

骆八九晃了晃手机。

要不然还谈什么发图?

难不成凭意念传输?

雕刻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满店里到处翻找,半天才将手机扒拉出来。

在骆八九的注视下,将添加好友的申请通过。

“老板怎么称呼?我叫任萍生。”

雕刻师傅自报家门。

“骆八九。任师傅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那个任平生?”

任师傅淡淡一笑,“不,我是飘萍的萍。”

一旁的唐青有些顾虑的说道:“林冲雪夜上梁山。这寓意……会不会……不太好?”

任师傅歪着脑袋想了想,“要是不喜欢这个题材,还可以雕成肩扛金箍棒的美猴王。雪花棉点倒也可以取水帘洞口,到时候只需雕几笔水纹即可。这抹蓝色飘花也可取成猴王头上的雉鸡翎……也不错。”

骆八九想了想,摇头道:“不。林冲雪夜上梁山,就它了。”

“好,三天之内,构图成型给骆老板过目。”任师傅不紧不慢地说道。

“任师傅,这工费是怎么定价的?”骆八九当然不敢忘正事。

有辰虎大师们的工费在那比着。

这任师傅明显是真有两把刷子不假,但骆八九也只能将预算放宽到五千以内。

再高,他可不舍得。

宁愿修修边打个孔,拴根绳挂脖上聊胜于无。

任师傅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是在进行天人交战。

最后冲骆八九说道:“骆老板,实不相瞒,我没有雕过这种级别的料子。你要是信得过我,三千。要是觉得我名气不够,出门左转就是甲龙大师的工作室。”

“成交。”

辞别任师傅,骆八九跟唐青回到车上。

唐青仍旧不死心的劝说道:“骆夯兄弟,你要不要再想想?咱们做这行都喜欢图个好彩头。你想想,林冲当年可是被逼上梁山。这种事放在咱们身上,总算不上吉利吧?刚才那任师傅说的美猴王的提议也不错。要不……你再多想想?”

骆八九却笑道:“唐哥,林冲可是八十万禁军总教头,铁骨铮铮的汉子,义薄云天。咱们凡事不能单看一个方面。换个角度想,这林教头那跟关二爷也有得一拼。关二爷还是武财神呢。你说是不是?”

唐青见自己说服不了骆八九,索性住了嘴。

发动车子掉转车头,原路折返。

冥冥之中,很多事就像早有安排或者预示。

很久很久之后的骆八九,总反复回想起当时这一幕。

很多时候,一语成谶的结果如倾盆大雨,即将覆顶而来。

可当事人却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