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所以无论去到哪里都能安身,很快与它建立新的默契,开通当地的银行账户,找到自己喜欢的餐馆,掌握、跟上这里人们的生活节奏,甚至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上一段恋情结束以后,从未在家里做过一段饭,一日三餐,却吃遍了这里所有的餐馆、排挡、食肆,这是受俢的影响。
柏林并无特别美的风景,城市旧,街景也旧,虽旧,却也藏龙卧虎,阿康成了那一区的亚裔“地下市长”。
这是一家精品汽车旅馆,也就是情人旅馆,芳后来才知道,很多名流都栽在这家酒店,被狗仔拍到和人开房,或者干脆猝死在床上。
芳曾来这里体验酒店,是一个人,就是在那天晚上遇到俢的,他刚和情人分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里多的是醉酒的流浪客和无家可归的人,没什么奇怪的,芳一个人喝着手里的啤酒,看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上面的星星好看吗?”
芳吓了一跳,那人突然跳了起来,转过身来,南芳才发现这人有点高,亚裔,目测185以上,脸小五官精致,真是难得见到这么清爽好看的男人,看上去就像行走的画报:“你在这里工作?”
修自嘲,刚才自己和zoia要死要活地分手、挽留,这个人都看到了吧。
“刚才你都看到了?”
芳点头,问:“要不要一起喝?”
男子爬上汽车坐到芳旁边,接过一罐啤酒,头脑也清醒了很多:“你是来等人的吗?”
芳笑了,来这里好像除了和情人幽会也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但自己却不是这样:“你认识这里的老板吗?”
“你找他有事?”
“听说这里房租很便宜?”
“这里不对外出租。”
“喔,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芳还是有些意外的,对方话锋一转,说:“不过你知道,前段时间这里出了点事,生意不是很好,想租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我只租一个月。”芳心想得赶快找个工作,才能够付这一个月的房租。
两人都喝得醉醺醺地,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躺在自己旁边的是谁,身边的人脱掉上衣和裤子,他的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游离,芳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没有原谅你,没有原谅你。”
女子的眼神既妖媚又锋利,俢即刻败下阵来,妈的,zoia那个贱货有什么好的,我到现在,此时此刻,还在想她!
“我们谈情吧?”
“谈情要命,谈钱吧?”
“跟你上床,要多少钱。”
男子伸出五个手指头,芳撇嘴,别说500欧,现在自己口袋里连5欧都没有:“没钱。”
“我叫俢,你叫什么?”
“南芳。”
“房租我过几天给你?”
“随便。”
那段时日,南芳过得潦倒,困惑,难堪,不敢露面,像一只老鼠一样东躲xZ,和刚到巴黎的时候没有区别,阿康答应放过自己了,可绿子没有。
白天到处打工,晚饭有时候和俢一起吃,这倒不是双方刻意为之,心情不好,食欲自然不会好,俢看不下去,怎么会有人吃饭吃得那么痛苦,吃遍所有的美食不是世界上上最有趣的事吗?
原来吃,能吃,会吃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
心情的复苏是在修带着吃一餐一餐饭中,从味蕾开始复苏的,失恋、经济困窘都不算什么,只要和俢在一起,和他一起吃饭,只要他还在笑,那么这世界就不算太糟糕。
他说他的外公是建筑师,设计过上百座庙宇,父亲是雕塑家,而他,只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
“那为什么会开汽车旅馆?”芳觉得这两件事情真的很不搭。
“因为zoia。”
zoia是那种看一眼就被惊艳到的美人,欧颜方脸,蓬松头发,浓眉大眼,看上去冷冷的,主职牙医,兼职模特,她不是那种需要刻意打扮才能体现她的美的人,但见过她的人,一定无法忘记她。
南芳不想告诉俢,曾在剧院门口看到zoia和一名男子挽手约会。
他对zoia念念不忘,对方早就翻篇开始新生活了。
心灵间的靠近倒不完全是因为南芳暗自滋生的同病相怜之感,而是后来他陪自己去了爸爸案子的审判日。
那天,一直有所期待,以为会来的那个人终究没有来。
也是,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谎言,包括两人之间有过的刻骨铭心。
对我来说,是真情实感,对他来说,只是谎言。
说到底,他虽然爱过我,深爱我,却真的不曾真正了解我,他说我不曾爱他,可他又何曾爱过真正的我?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真的不会伪装。
南芳在没人瞧见的时候,是有过伤心绝望的。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曾经许愿,希望陪伴他半生。
他并未提出分手、结束这一切,但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
修问:“你是不是还想跟他和好?”
南芳:“不,没有。”
修耸耸肩:“好吧。”
几个月后,两人的生活都上了正轨,修问南芳:“要不要留下来。”
“不了。”
“我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会爱上我的。”
为了配合修的幽默,南芳说:“我努力过。”
“你任何时候回来,我都将在这里欢迎你,作为朋友。”
“好。”南芳心想,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边走边想。”
“这样啊。”俢心想,大概是很想快速离开这个伤心地吧,这种想结束就结束,想离开就离开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我在想,你小时候一定很不听话,不是个乖孩子。”
“你怎么知道?可是一直知分寸,从不肆意,就很好吗?”
“这倒也是。”
“你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平平常常,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可说的。”
“无聊到不值得陈述?”
“可以这么说。”
“你接下来要搬到哪里去?”芳吃着俢亲自做的酥炸松露薯条问。
“莱茵河左岸。”
岁月是贼,那段时光,好像把人身上的指针都拨慢了,两人都自觉放慢了脚步,俢教会南芳一件事,永远别让忧伤侵袭你的身体。
他说:“有些人,有些事,遇到了的话,那种毁灭性的忧伤,一旦染上这辈子就不能再痊愈。”
在那段糟糕的时日,没遇到俢之前,芳觉得人生的快乐仿佛就像一座孤岛,自己离它越来越远,可望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