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换骨,再世为人,逍遥禁地,十宗共享!”
一个石碑静静立在一旁,石碑年代久远,字迹已有些模糊了,“宗”字上面一点已经看不清了。
“这里看来就是三才洞了,不然怎能脱胎换骨?”
看到这石碑,陆离大喜过望,扯着萧钧向崖上走去。
萧钧走了几步,迟疑道:“可是三才洞应该是山洞,这里是空旷旷的山崖,实在有些奇怪。”
陆离道:“有什么奇怪,三才天地人,天圆地方,正似穹顶,人在其中,各居其位,这不正合其象吗?这定是三才洞了。”
萧钧闻言点点头,一瞥眼看到十宗同享这四个字,想起方才陆离送给西山真人的玉盒,陡生怒气,掉头就走。
陆离吃了一惊,伸手拦住,道:“你干什么去?”
萧钧道:“我去找那黑道士把玉简要回来,凭什么来这里还要低三下四,凭什么这里要被什么十宗霸占。”
陆离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生气,倘若不如此,你又怎么恢复道基,再世为人呢?”
萧钧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咱们去把玉简要回来。”
陆离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说我送玉简是行不义之事了?”
萧钧一怔,看陆离目露寒光,讪讪道:“不……不是……”不知如何应答,侧过身去。
陆离哼道:“大丈夫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方为俊杰,你这样莽撞冒失,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也敢奢谈大义!”
“我就是个愣头青!我没你们有本事!”
萧钧大声嚷嚷,掉头就走,行出几步,突然寒光一闪,身前被一把长剑拦着。
剑光如水,冷澈凝冰,一如陆离此刻的冰冷眼神。
萧钧斜她一眼,犹豫片刻返身回来,看旁边有个石头,一屁股坐下不说话,自顾自生闷气。
山风凄冷,狭路曲折,路边二人一坐一立,各自不语。
过了许久,陆离道:“许多年前,你们叶城也曾有一人来过此地,你可知是谁?”
“谁?”萧钧忍不住抬起头来。
“叶梦真!”
“是他?”
“是……他当年来此想要恢复道基,可惜未能如愿,而叶城也因失了他这位真人,一落千丈,其中利害,你可懂的?”
“嗯……”
萧钧说了这个字,未再说话,只是拿起一个石子在地上胡写乱划。
“你要想想,你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你若没有道法修为,怎能杀人救人……”
陆离话说半截,萧钧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我知道了……嗯,你的手是被谁刺破的?”
陆离听他像是回心转意,本来心中甚喜,未料到他话锋陡转,为之一呆,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的几个细小红点,缓缓将手藏入袖中,折了折袖边,却不说话。
萧钧耸耸肩,道:“走吧,咱们去崖上。”
陆离神色一喜,抬脚便走。
萧钧道:“你先把剑收起来,不要打打杀杀的。”
陆离秀眉一扬,脸色沉了沉,但很快几道红晕爬上眉梢,嗯了一声,缓缓收起宝剑。
二人上得崖来,打量一番,看圆圈内有诸多黑石砌成,唯独中心一块圆石洁白无瑕,流光溢彩,均知恐怕这白色圆石就是恢复道基之地。
“三才天地人,应合九九之数,想必中间那块石头就是恢复道基之地,你去吧。”
陆离淡淡一笑,闪在一边。
萧钧点点头,也不犹豫,当即走进圆圈,边走边算,到圆心处,果然,算上这块白石头正合九九之数,他想了想,正要踏上白石,身后传来陆离声音:“书上讲恢复道基,脱胎换骨乃是死中求活,绝处逢生的事,一会儿必定痛苦不堪,你……你且须忍住。”
“尽管来就是!”
萧钧一撩衣衫,盘膝坐在洁白圆石上,他刚坐定,忽然风起。
此风一起,天地皆凉。
陆离心头一震,抬眼望天,见月朗天清,不知这风从何处来,暗觉奇怪,怔了片刻,再看萧钧,只瞧一眼,险些叫出声来。
就这眨眼功夫,萧钧全身不知出现多少伤口,血流如注,面目全非,脸上道道血纹裂隙犹如树根四下蔓延,不过一瞬,血肉纷飞,头骨渐显。
“这……这……”
陆离骇得色变,张口结舌。
风依旧在吹,冷风呼啸,卷舒不定,须臾间,崖上皆是无数风刀影子,仿佛群鸟,密密麻麻,向萧钧飞去。
风刀临体,庖丁解牛。
不过片刻功夫,血肉中白骨嶙峋,白骨外,鲜血如瀑,而萧钧强自压抑的喘息声,痛哼声,响遍崖上。
而此时,月如水。
“不对!不对!”
陆离脸色惨白,不停摇头,突然尖叫一声:“不对!”拔出长剑就往外跑,刚到山路,就听身后传来萧钧一声闷声,霎时心如刀绞,再顾不得去找桂真或是西山真人兴师问罪,转身又往回走。
此时萧钧胸口一下唯剩白骨,胸口以上虽有血肉,也薄如蝉翼,远远望去不过一具枯骨罢了,十分惊怖。
陆离瞧了,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喃喃道:“紫气东来,霞光照体……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她手拿长剑,踉跄而行,就像是个失魂落魄的小女孩,围着圆圈走了几步,突然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凄然道:“是我害了你……”
她哭了一会儿,忽地听到萧钧虽弱但断断续续的嘶喊声,登时惊醒过来,手撑长剑,直起身子,颤声道:“你……你还活着吗?”
风刀密如树叶,有黑有红,此时陆离已然看不见萧钧的身影了,只能在风刀缝隙中看到一截截白骨。
“活……活下去……”
萧钧的声音仿佛激流行过浅滩,疾而沙哑,又颤抖不止,想来疼痛至极,却又在极力求生,但终不脱濒死之象。
“你要活下去!”
陆离抿了抿鼻间清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谁知身子一动,才觉体内空荡荡的,平日里降龙伏虎的力气都不翼而飞了。
但她不在意,既然站不起,索性抱膝而坐,痴痴望着密密麻麻风刀里那模糊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个时辰,许是一夜,或许更久,陆离全然不记得了,她只是努力凝神倾听,希望萧钧的呼吸声没有停下。
好在,萧钧的呼吸声一直都在,虽然弱不可闻。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本应该去弄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怕一去即阴阳相隔,此时在她眼里,真相是什么,倒显得不重要了。不过她终究不在风中,无法体会萧钧的痛苦。
昔日,萧钧曾受枫红影千刀万剐,但此刻,身在这风刀中,却只觉枫红影的千刀万剐不值一提。
他无力睁开双眼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阵阵的虚弱感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而无时无刻不痛入骨髓的切割之痛,又让他明白自己确实活着,但,这是真的吗?
也许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