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海住得颇为偏僻,几处宅子孤零零的,多半塌倒,只有他那一处完好,后面是一大片荒林。
萧钧来过几次,不过他一直不解叶大海为何住在此处,问叶大海,叶大海只说图个清净,可以偷偷喝酒吃肉,萧钧听了失笑不已。
叶大海宅子外有十来个弟子把守,领头的是叶风,萧钧与他并不相熟,只那日晚宴见过一次,略作寒暄,就进了叶大海的院子。
刚进院门口,就听叶风轻哼一声,其他弟子也都呸了一声,萧钧心知是因王乃武一事,心底一叹,无可奈何。
叶大海仍在卧床,见到萧钧来了,大喜过望,挣扎着下床,萧钧连忙按住,查看他伤势,果然伤得极重,恐怕再养一月也难以痊愈。
叶大海非比旁人,萧钧也不避讳,说起书房之事,神色沉重,叶大海宽慰他几句,让他不必担心,一切等他伤好了再说。
萧钧坐了一会儿,见叶大海面有倦容,就起身告辞,忽然想起血脉一事,便低声询问,谁知“血脉”二字刚出口,就被叶大海捂住嘴巴。
叶大海虽然伤重,此时却突然精神抖擞,神色凛然,活像一只凶狠的豹子,他盯着萧钧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示意萧钧拿纸笔过来。
萧钧见叶大海脸色从没有过的凝重,暗暗好奇,依言取来纸笔,叶大海二话不说,匆匆写下一行字,赫然是:“逍遥州规矩:‘敢言血脉者死。’”
写完直勾勾看着萧钧,好像在等萧钧的回答。
今日阴天,天光不亮,叶大海卧室窗前又有一颗大槐树,枝叶遮挡下,屋中更见阴暗,此刻叶大海瞳孔紧缩,目光阴鸷,在昏暗室内,竟有一股阴森诡谲之意。
萧钧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汗毛竖起,犹豫半晌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再不问了。”
叶大海明显松了口气,他仍不放心,又低声道:“也不要去问别人。”
萧钧应了一声,当下嘱咐叶大海好生休养,即转身离去,他原还想问叶大海关于剑湖之盟的事,此刻也没了兴致,走到院外,放眼眺望,只见荒林寒鸦,野草土坡,十分冷寂,心中无端端生出一股凉意来,尤其,叶大海那双充满森然寒意的眸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萧钧突然生出一种孤独感,一种无力感,觉着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而自己孤军奋战,他明白,自己血脉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头沉重,又意气萧索,一时不想回家,闷头走进叶大海屋后的荒林,信步而行,走来走去,心中却越发烦闷,便坐在一颗大树底下发呆,忽然之间,他想回到照夜村,那里没有争斗,没有是非,也没人关心什么血脉。
萧钧倚着大树,两眼望天,忽忽然,天已黑了,他被一阵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惊醒,四下看看,苦涩一笑,便起身离开,走出约有一里,忽见一株矮树后露出一截衣裳,依稀坐着个人。
此时天黑,林中又暗,若非他已入水天,决计发现不了。
萧钧心中一动,微运真气,人如一阵风一样,落在不远处杂草中,瞥眼见树后那人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赫然是秋莲。
他大吃一惊,见秋莲双目紧闭,急忙飞落到她身旁,细细打量,看出秋莲被人制住,待要想破开她身上的禁制,耳边忽然传来细响声。
萧钧心头暗凛,急忙躲入旁边杂草中,潜运真气,收敛声息,过了一会儿,只见树下行来一人,脸带恶鬼面具,一身黑衣,身后背着一个少女。
“这人好大胆子,敢在叶园捉人。”萧钧心中暗怒。
黑衣人将少女放在秋莲身边,只见那少女赫然是冬梅,她双目紧闭,想来也被弄昏过去了。
“看来此人就是杀害春柳的凶手!”
萧钧双眉一挑,不自禁握紧剑柄。
黑衣人将两人并排放好,即倚着大树一动不动,不过片刻,一个黑影从树梢掠过,犹如一只黑色蝙蝠悄无声息落在戴恶鬼面具黑衣人身前。
来人身法迅快无比,萧钧一看就知对方境界远远高于自己,急忙潜运真气,使出“金乌暗渡飞影术”,
此术修至极处,纵在太阳底下也能飞腾跳跃,悄然暗渡,乃是世间有名的藏形匿影之术,此时萧钧使出,四周霎时失去他的踪影。
“曹师弟,怎么约我在叶园见?你不要命了?”来人道。
“辛师兄放心,南宫瑾去闭关养身体了,她不在,就算园子里有人发现了,也奈何不了咱们。”曹师弟语气颇为轻松,显然对辛师兄的话不以为然。
“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小心些好。”辛师兄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
夜色深沉,他戴着一个红脸面具,萧钧看不清他容貌。
曹师弟笑道:“辛师兄,我有一桩大事要做,不然也不会劳动师兄大驾。”
“嗯?”辛师兄斜睨曹师弟一眼,示意他快说。
曹师弟凑近了些,低声道:“师兄,我想把叶大海抓走。”
“叶大海”三个字入耳,萧钧一颗心忍不住噗通跳了一下,急忙竖起耳朵倾听,唯恐少听了一个字。
“抓那胖子干什么?”辛师兄也有些吃惊。
曹师弟道:“因为叶大海有些可疑……”
“嗯?他怎么了?”
“我听手下人禀告,这死胖子之前有段日子有事没事就往城外跑,而且回来就长吁短叹,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他以前可从来不这样,辛师兄,你说奇不奇怪?”
萧钧皱眉细想,好像确实有这件事,大约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叶大海不在,自己修炼都是进叶攸安的书房密室。
辛师兄冷笑一声道:“你把我找来,就为了这点小事?那死胖子贪吃好酒,说不定还好色,出去可能是去偷吃。”
“只是这些小事怎能让他这么发愁?辛师兄,这死胖子十分机灵,很得叶攸安的信任,倘若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绝不会这样,而且……”曹师弟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直盯盯看着辛师兄。
“别卖关子。”辛师兄有些不耐烦。
曹师弟嘿嘿一笑,道:“辛师兄,我听手下人禀告说死胖子每次回来总是会说几次上官野的名字……”
“上官野?”辛师兄失声叫了出来,踱了几步,霍地转身道:“上官野的尸首有眉目了?”
萧钧听到上官野的名字都有些恍惚,尽管这只是一年前的事,不过辛师兄二人为何要找上官野的尸体呢?他心里十分好奇。
“还没有,但我看上官野一事,还是要着落在那死胖子的身上。”
曹师弟叹了口气,道:“那死胖子十分狡猾,当日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些死尸,都打扮成上官野的样子,又派了几拨人各奔东西南北埋葬上官野,想来那死胖子趁机瞒天过海,不知把上官野的尸体运到哪儿去了。”
“上官野原来是大海哥埋的,不过他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萧钧更是不解。
“你怎么不早说?”辛师兄声音明显高了些,听起来十分不满。
曹师弟道:“师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日我只是偷偷跟了其中一拨人,师兄,你也知道,那是假的,不过我前些天找到他当日几个埋尸处,发现几个棺材都是空的,这才知道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