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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的陈知安刚睁开双眼,就看见一个挂着憨厚笑容的中年男人杵在自己跟前。

那男人穿着一身锦袍,手里捧着个精致食盒,并不高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堵住漏进来的阳光。

见陈知安睁眼,男人赶忙把手里的食盒奉上,嘴里更是懦懦道:“儿啊,都是爹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陈知安张了张嘴。

那句原主常常挂在嘴边的老不死终究没说出口。

接过食盒,捡起一个肉包子慢慢吃了起来。

这男人,正是大唐陈留候,陈知安的父亲——陈阿蛮!

陈阿蛮相貌一般,修为一般,才情一般,还把好好的一个陈留王干成了陈留候......

这些年没少被原主冷嘲热讽,一口一个老不死,半点对老子的尊敬也无,偏偏陈阿蛮最钟爱这个不孝子。

无论原主惹出多大的祸事来,都不见陈阿蛮对他放过半句狠话。

只是乐呵呵地跟在后面擦屁股。

饶是以陈知安两世为人,也摸不清这里头的根由。

倒是原主那没脑子的,觉得自个理所当然应该得到这种待遇,毕竟他是陈留候府麒麟子,天定的接班人。

见陈知安一笼包子吃完,陈阿蛮赶忙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石磨豆浆,憨厚笑道:“醉客楼的豆浆,你最爱喝的,趁热喝了好上路!”

听到这话。

陈知安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趁热喝了好上路?

不过是抱着李西宁啃了几嘴、撕了几片衣衫、就严重到要砍头的地步了吗?

陈知安犹然僵在那里,却见陈阿蛮没心没肺满脸堆笑道:“快喝啊,你大哥和小妹在家里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还有个天大的好事儿等着你,回去就知道了!”

说着他朝着陈知安奸诈一笑,一副邀功的模样。

陈知安无语凝噎。

接过陈阿蛮手里的豆浆幽幽道:“老爹啊,不会说话以后少说点,知不知道乱说话会吓死人的?”

囫囵两口喝完豆浆。

陈知安推开监牢的大门。

正准备离去,忽然瞥见阴影中的一道身影,溜过去啧啧笑道:“小二哥,你胸口的猛虎下山图是用画笔描的吧?有点褪色呐!”

张小二满脸通红,一手扯着裤头,一手捂住胸口褪色的老虎,心里悲愤欲绝。

他胸有猛虎,却折戟沉沙在这小小的牢狱之中。

连恨意都不敢表露半点。

陈留候虽然威名不显,可他毕竟是大唐十八路诸侯之一,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狱卒可以招惹的。

陈知安拍了拍张小二的肩膀,大笑着朝监狱大门外走去。

身后,陈阿蛮呐呐念叨着儿砸长大了、儿砸终于叫我爹之类的话亦步亦趋跟随着......

......

西伯侯府。

余老太君双眸微阖,手里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在其身侧,西伯侯未亡人魏氏眼眶微红,凄凄惨惨道:“老太君,真要把宁儿许配给那个下流胚子吗?那.....”

“闭嘴!”

余老太君眼里精光射出,冷声道:“不如此还能如何?宁儿和那小贼的事已经传遍长安了,难道要逼死她不成?”

魏氏被余老太君双目一瞪,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那对巍峨大山更是呼之欲出。

余老太君积威已久,不消说魏氏,就连西伯侯在世时也畏之如虎。

可是想到自家哥哥的承诺,她鼓足勇气颤声道:“那小贼流连勾栏、熬鹰遛狗、欺行霸市坏事做尽,您把宁儿许配给他,不是把宁儿往火坑里推吗?”

“那哪里才不是火坑呢?”

余老太君幽幽盯着许氏,沙哑冷漠道:“河间魏家?你那个十三岁就逼死如玉阁清倌的侄儿?

还是你那猪狗不如的表弟?

再敢多言,老身将你杖杀于此!”

闻听此言,魏氏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做好你这身份该做的事。”

余老太君冷漠道:“西伯侯虽然不在了,这侯府却还轮不到你来当家做主!

如果让老身查到西宁的事你也有一份,你知道后果!

“妾身,知道了!”

魏氏跪在地上,直到余老太君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缓缓起身。

.....

陈留候府在长安城西的迟疑巷。

随着一道小侯爷回府的尖锐声响起,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八个劲装武夫分列两排,四个黄衫婢女颔首而待。

最前面,一个手握书卷的男子安静站在石阶下,神情温和地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陈知安。

他年约三十来岁,身材修长,脊背挺拔,一根木簪随意别在头上,一袭青衫及地,脚下穿着布靴。

此人,正是陈留侯府的嫡长子陈知白。

如果光论相貌,他长的并不如何出众,不消说陈知安,就连和废物之名响彻长安的陈知命比起来都稍有不如。

只是现在陈知安对这位大哥起了疑心,怀疑他是隐藏大佬......

只觉那双温和的眸子里隐藏着数不尽的沧桑故事,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回来就好!”

陈知白先是和陈阿蛮微微颔首,才对陈知安温和道:“小妹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醉虾,换身衣衫就赶紧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这就去!”

陈知安悄悄撇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卷,依稀可见一个“道”字,来不及再看,就被四个侍女簇拥着向院子里走去。

身后。

陈阿蛮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知白,知安经过这一晚的牢狱之灾,居然叫我爹了,阿宁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很欣慰吧!”

“孩子总会长大的!”

陈知白温和道:“我看过了,神魂正常!”

陈阿蛮拍了拍陈知白的肩膀,笑道:“爹不是让你看这个,在爹眼里你也是个孩子,别整天暮气沉沉的,整得比那些老不死还要腐朽。”

陈知白微微一怔,温和道:“孩儿知道了!”

“你们几个都太妖孽,搞得我这爹当得半点存在感都没有,还好有知安啊!”

陈阿蛮浓密的眉毛飞起,满脸欣慰。

陈知白笑道:“二弟入了剑阁遗址,毅力不小,剑圣朱候一剑开天留下的剑意,硬是被他拽进了气海。

等他什么时候能够藏住一身剑意,就能够一举跻身虚神境,阴神出游瞬息千里,放眼天下年轻一代,再无可与之比肩者了!”

“那孩子也是个性子倔的。”

陈阿蛮脸上露出几分怜惜。

修行路途上布满荆棘,武道三品、先天、炼气、御气、化虚、虚神、通玄、洞天、返真、圣人、大圣、准帝、帝境......

每跨一境,都如同天堑。

无数天骄折戬沉沙、化作累累白骨,外人能帮的终究很少,想要登临绝巅,全凭自身!

当年朱婉儿携着御剑宗的天骄登门退婚,可谓是把陈留候府的脸面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依着陈阿蛮的性子,当场就要将他们斩杀,甚至不惜起兵直接踏碎两座宗门。

如果不是儿子要自己登门讨债,他怎么可能让那朱婉儿和姜华雨全须全尾的离开?

这些年缥缈宗和御剑宗强强联合。

在剑阁不出、道门不显的时代隐隐有登临江湖魁首的野心,却不知道,有人坐在长安城,日日遥望。

只等儿子登山、铁骑踏碎两座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