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煊猛然起身,惯性将凳子推出好远,在地板上划拉出“嚓”的一声声响。
吃早点的人下意识抬头,朝他看来。
眼见林煊只是呆愣在那,许多人则又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林煊微微皱起额头,紧盯着面板,想要确认不是眼花。
一分钟后,面板都未消失,他才确认不是临死前的幻觉。
林煊重新坐定,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当看到自己的寿命剩下56天时,他心中一沉,如果这个数字是真的,那么无疑是提前宣判他的死刑。
面对死亡,他已经足够恐惧,再得知具体死亡时间,更加残忍且可怕。
林煊手不住的颤抖,双脚冰凉,短暂的胡思乱想后,他还是强行镇定下来,既然这个面板存在,或许还有改变的机会。
“只是如何改变呢?”
林煊伸手去点,却发现手指一穿而过,他又左右挥了挥,还是没反应。
最终,他尝试着抓、捏,依旧无用,反倒是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煊尴尬收手,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刚才的行为。
然而还是有人时不时投来怪异目光。
他坐不住了,只得起身结账,拉着行李箱,去房东家退租。
退完房,他上了出租车,前往公司办理离职。
顺便要回那拖欠的五个月工资。
虽然人都要死了,钱财对于林煊来说已经是身外物,可是他不想再死前,还那么窝囊。
更重要的是,他想多留给外婆一点钱,以后她一个人......或许会轻松一点。
来到公司。
因为昨天的十几通未接来电,项目经理一肚子火,见到林煊,尽管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小林,昨天怎么不接电话呢。”
“有点事。”林煊平静应对。
“有事也不耽误接电话吧,我知道,最近工期紧,你很累,可是大家都一样,你这样不打招呼,我又得重新找人去做,耽误了半天的工期啊。”
“抱歉,李总。”林煊还是道了歉。
“我也没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耽误工期,你知道按甲方那边的意思,指定得扣钱。”
“公司可以承担大部分损失,但你也有一定的责任,你这个月工资扣除一半,没意见吧。”
“没。”林煊摇了摇头,随即将一封辞职信递给项目经理。
“李总,今天我是来辞职的。”
项目经理愣了一下,接过信却没看,将信放到办公桌上便起身走来。
他从兜里取出烟,抽了一根,递了过来。
林煊接了,夹在指尖,但未点燃。
“小林,你一直表现都不错,熬过这个项目,下一个项目我就安排你当工长了,独自负责三栋房子的建设,不出三年,你就能混到我这个位置,而且下一个项目里的房子,甲方还承诺给我们内部价,你不是有买房的打算么,干嘛辞职呢?”
“累了,回老家。”林煊淡然道。
“唉,不是我说你,那么年轻,干嘛轻言放弃呢,毕竟这里舞台那么大。”
林煊却打断道:“李总,我很清楚,公司不缺我这么一个人,我走了,你们还可以花更低的成本培养下一个,只是需要花费点时间而已,所以请伱签字吧。”
“唉。”项目经理刚刚酝酿好的一番话,直接就被林煊的话堵进了肚子里,他只好回到办公桌,打开辞职信,在上面签了字。
“小林,你现在贸然辞职,工资方面怕是再得等一等咯。”
林煊依旧面色平静,从包里取出检查单,攥在手里:“李总,那就请你开个证明,我亲自去跟财务部那边结清。”
项目经理闻言,语重心长的道:
“小林,你也知道,这个项目的甲方很麻烦,他们不拨进度款,我们公司哪有钱,不过你放心,一旦进度款拨下来,工资一分不少打到你的卡上,我你还信不过?”
“李总我信,可我现在就要钱。”
林煊说完,直接将检查报告单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
项目经理看完,直接沉默了。
随即连忙开了个证明,接着亲自打电话到财务部,说明情况。
林煊成功要回了工资,甚至连这个月的都一次结清,没有克扣。
很快,手机便收到短信
包括绩效奖、加班费、之前拖欠的项目奖金等等,一分都没有少发给他。
他的余额多了三万多。
临走的时候,项目经理的车已经停在公司门口。
“小林,我送你吧。”
林煊没有客气,坐上了车。
一路无言,很快车子便停在了新江火车站。
下车前,李总安慰道:“小林,你还年轻,不一定没有机会。”
“谢谢。”林煊自嘲一笑:“也许真有机会,可没钱却是我的绝望。”
李总微微轻叹,没有继续安慰,只是道了声保重后,便驱车离开了。
林煊望着这座城,再无牵挂,毅然走进了火车站。
他老家在隔壁的抚西省永和市,距离新江市四百多公里。
下午四点,林煊抵达永和市。
随后坐上提前预约的网约车,直奔永和市下面的临水镇普舍村。
林煊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不由陷入回忆之中。
那是一群少年蹦跳在田埂的画面,而在田里,是外婆弯腰劳作的身影。
想到那样的画面,林煊心里获得了一丝慰藉。
半个小时后车子进入了临水镇区域,小镇这两年发展不错,道路两边都是一幢幢规划好的新农村小别墅。
不过本就是土木行业的林煊,却觉得这样失去了一丝乡镇农村的味道。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心中所想,这样的房子,买的人很少,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即使结婚买房也去市里面买。
而老一辈人,过惯了田耕生活,习惯了邻里邻居互相串门的交流方式,这样的安排,只会让他们不自在。
顺着狭窄的水泥路往前开了不到一公里左右,又走了几百米坑坑洼洼的路面,
网约车右拐重新走上水泥路面,这里路面更窄,路的两旁都是三两层的平房,偶尔也能看见土瓦房。
车子往前走了几十米,房子渐渐稀少,最终停在一栋在竹林旁的二层平房面前。
这房子是他毕业后不久,外婆请了村里施工队以及邻居共同帮忙,盖起的自建房,那时候他也回来帮忙了。
林煊望着这栋平房,心情逐渐沉重。
他该如何面对外婆,外婆又该如何面对再失去一个亲人的打击。
在手机上支付了车费后,林煊下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拎了出来。
此时,腹部隐隐刺痛。
扶着行李箱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朝大门走去。
门口两旁,便是自家的菜地,这个时节,雨水充足,所以地里种了很多蔬菜,院墙上,是外婆新房建成后,亲手种植的葡萄树。
几年时间,葡萄树已经爬满院了墙,为这白色院墙增添了一抹绿意。
林煊走近,不远处的地里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形,只是相比他记忆中的,又消瘦了几分。
那道身影蹲在地里,手中的小锄头不断翻土,挖好一个个土坑后,随即便从后腰口袋里抓了一些种子,挨个丢进土坑里,再将翻好的土重新覆盖上。
然后起身,来到一旁的水沟,抄起长柄粪勺,舀了一些水,浇在刚刚埋放种子的位置。
也许是林煊行李箱的滚轮声,又或许是血亲之间的互相联系,老太太似乎感应到什么,手中的动作一顿,微微转身,朝门口这边看了一眼。
当看到是外孙回来了,顿时惊喜不已,放下手中的工具,沿着田埂,快步走来。
“小杰,你回来啦!”
老太太喊了一句,林煊赶忙上前搀扶。
小杰是他的小名,他们这里一般都会给子女起一个小名,这样称呼起来会更亲昵顺口一点。
外婆脸上洋溢着喜悦,将林煊的一只手抓在手里,力道紧了几分,足以证明她此刻的心情。
林煊心中却很难受,握着外婆那枯瘦的手指,让他明白,外婆又老了。
不过他还是勉强露出笑容,叫道:“外婆!”
“走,进屋进屋。”
外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拽过林煊抓着的行李箱,笑容满面道:“还没吃饭吧,正好隔壁你张婶家二娃送了一些黄鳝过来,我烧黄鳝给你吃。”
“好。”
林煊心中一暖,赶忙抢过行李箱,随意放在一旁后,便催促着外婆进了厨房。
“外婆,我确实饿了,我帮你。”
至少这一刻,他不愿再烦恼,只想专心陪陪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