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
城外,一骑急奔的斥候,划破了整座成都的沉寂。
“我西蜀破凉将军韩九,中北渝常胜埋伏,于栀水城外五十里,与本部六千南林军,全军覆没!”
“栀水郡告破!”
“芜郡告破!”
“光安郡告破!”
“北渝常胜,已经兵临蜀中!”
……
成都王宫,王咏苦涩地昂着头。几日的时间,他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北渝人奇袭之下,咄咄紧逼,常胜又善于用兵,到现在,连蜀州最后的屯兵将军韩九,也战死在了栀水郡外。
要不了多久,常胜会带着大军,誓要攻克成都王城。
韩九一死,若援军未到,蜀州最后的兵力,只剩聚起来的五千西蜀子弟军了。这些子弟军,都是蜀州儿郎,年纪却都只是十五六,却偏要在这等光景下,奔赴战场。
“丞令勿忧!吾孙勋愿领军死战!”王宫统领孙勋,双目发红,跪地请战。
义兄韩九战死,于他而言,便如晴天里的霹雳。
王宫外。
姜采薇几个女眷站着。少主徐桥也披了甲,双目瞪起,脸庞间也涌出微许的杀气。
“王妃,鸾羽夫人来了。”
姜采薇回过头。
才发现赶来的鸾羽夫人,也披上了蛮甲,在她的身后,还有着近千人的女子军。其中,以平蛮妇人居多。
不善言辞的鸾羽,冲着姜采薇和徐桥,拱手抱拳之后,再无多言,开始带着人,沉步往城门方向走去。
“西蜀将官堂,二十九人才俊,愿报效西蜀!”王宫正门,同样有一群披甲的青年,在风中挺立身子。
“成都李修!”
“蜀西人王子木!”
“克族晁虎。”
“平蛮人乌峰!”
“蜀南田飞!”
“羌族人米藏!”
“入伍!”
二十九将官堂才俊,同样冲着王宫,冲着王妃姜采薇,以及少主徐桥,纷纷抱拳之后,转身走入了五千子弟军的行列。
将近黄昏的成都,被笼罩在腥红的血色残阳中。
站在姜采薇身边,王女赵翡忽然抬头,犹豫着看向姜采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终归没吐出来。
……
从南海到成都南林郡的官路,此时,一支两万人的长伍,正在加紧行军。
骑在马上的李柳,满脸都是焦急。
交州不过三万的兵力,他与赵栋商量之后,直接带了两万人回援。
“还有多远。”
“李军师,还有三百余里。士卒日夜不休,恐身子乏累。”随军的人,是交州大将陈富,此刻忧心忡忡地开口。
李柳脸色沉默,他何尝不知。但现在的局势,常胜已经过了栀水郡,接着便是直奔成都王城了。
“暂歇半个时辰。”李柳忍住了焦急。若真赶到了,以一支疲兵应战,并非明智。
现在他只希望,成都能暂守一段时日,等待援军赶到。
……
踏。
蜀中的官道上,停住马后,常胜在马上转过了头,看着南侧的山峦,那一大片鼓起的坟山,以及一座座矗立的祠庙。
秋黄之下,加上战争在即,人迹罕见。这连绵的坟山,更添了几分萧瑟。
“小军师,蜀人七十里坟山到了!”同骑在旁的阎辟,语气间带着欢喜,“小军师,我等快杀到成都了!”
常胜冷静点头,却蓦然间,又皱了皱眉。
在不远处,一个北渝校尉,已经抬起了腿,重重踏下,踏碎了近前的一座坟山。
“小军师,若不然,我等一把火,将蜀人的七十里坟山烧了!”
常胜并未作答,抬起了头,看着天空的昏黄。残阳如血,沉沉地笼在他的头顶上。
“烧了七十里坟山,固然能破蜀人的意志。但若是使其彻底成为哀兵,又将如何。”
“莫烧了。阎辟,传令大军暂歇,休整后准备攻入成都。”
不知是不是说服自个的借口,常胜久久叹了一口气。随即下马,身影忽然有些寂寥,独自往前走去。
他走了许久,才停在了一座忠义庙前。
祠庙供奉的人,正是毒鹗贾周。
他理了理身上的袍甲,并未矫情,冲着祠庙躬身一拜。
蒋娴走近,递来寻到的长香。
“不管怎样,这些人都是先辈。”
常胜点燃了香,整个人开始变得无言,动作顿了顿,郑重地插在了香炉上。
“这是千古忠义袁侯爷的。”
“定北侯李如成。”
“侠王李知秋的。”
“这是忠勇定边将,廉勇。”
“青凤老先生的。”
“还有被斩的夜枭统领,曹鸿。”
……
常胜停下声音,目光远眺,这茫茫的七十里坟山,一眼望不到尽头。到处都是祠庙,坟包,衣冠冢。
他忽然有些不适,沉默转了身,不敢再相看。
蜀人死战之时,总会说‘同回七十里坟山’。他现在忽然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何在。
麾下将士这般的意志,在铸就了徐蜀王的逐鹿之路。民道虽根基薄弱,却让这些人,都紧紧团结在徐蜀王的身边。
“军师怎么了。”阎辟走来。
“无事,日夜不休的行军,身子有些乏。”
“小军师放心,待休整之后,我北渝雄师,将要攻克成都!”
“甚好。”
常胜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变得黯淡。他侧了头,看去西蜀凉地的方向。
……
凉地,安州与并州的交界,荒野之外。
此时,一支只剩二三百的残军,正艰难地往荒野深处退却。试图让蜀人继续深追,来不及回援蜀州。
走在最前的羊倌荀平子,已经乏累至极,拐杖已经无法再紧握,只能靠两个铁刑台,一左一右地将他搀扶住。
“羊倌先生,前方无路了。”
老羊倌闭目,一声枯哑的叹息。虽人在荒野,无法得到常胜小军师的密信。但几乎不用猜,以小军师的本事,现在应该杀入蜀州了吧。
如此,他这一份点火的重担,也能卸下来了。
“先生,蜀人又追来了!有定北关的卫丰,还有驰援的小蛮王孟霍,我等恐无法脱身了。”
“大事已成,死又何妨。”羊倌停下脚步,脸上忽然露出笑意。
“若,北渝取下中原,日后在长阳大殿论功行赏!你我的主公定会记得,这凉地曾有一支忠勇,以战死之身,成全了小军师的大破成都!”
“老夫荀平子,大计已成!”
羊倌弃掉木杖,平展双手,枯哑的声音,却一下子洪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