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能解释很多事情。”
“愚者”重新坐回属于自己的高背椅上,微皱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
他早该知道艾丝特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如果是好消息,她反而不用告诉自己——因为受益者最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克莱恩只是表面态度悠然,他的灵性仍然分散在整处殿堂内,捏着几个隐藏在灰雾后的秘偶,准备好在灵性直觉被触动的时候,迅速调换自己与秘偶的位置。
光球重新悬浮在青铜长桌上,保持与克莱恩视线平行的高度,它飘向更接近桌尾那头的方向。球体传出来的声音重新变得含糊,带着呓语般的嗡鸣:
“我们是链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是共同的支点与律声,是编织命运长河之线的意志。”
克莱恩的手指轻轻点在桌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沉默透出一种明显的不屑。
他很难说现在是种什么心情,阿罗德斯的话倒是一一应验了,“光”确实是他潜藏的敌人,存在这样带有背叛的倾向。一想到诺恩斯还在现实中,很可能蹲在自己或者秘偶的肩头打盹,克莱恩就感到一种微凉的寒意。
但是他却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他很早就想通了,诺恩斯在他身边,也有着监视自己的作用。只是克莱恩这个想法与事实有些偏差,诺恩斯并不是艾丝特的“眼睛”,而是属于另一方。
“你不是她。”
“她曾经是我,直到完全融合‘黎星’的时候。我们是彼此的孪生姐妹,也是因命运分裂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克莱恩心里长久以来悬着的石头被放下了,就好像他终于能替艾丝特找到一个借口,解释她一直以来的行动——即使这种想法里,也存在着自欺欺人的部分。
克莱恩点在长桌上的手指停下,向着那颗光球摊开:“这算是你对我的‘试探’?”
这一次,光球没再出现别的变化,倒是恢复了平时对他指令的顺从,飘到了克莱恩的掌心里:“是威慑。”
这话太直白了,以至于克莱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吧,但是你还有别的想法。”
“像我先前所说过的那样。”
“交易?”克莱恩笑着摇摇头,“你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我的答案从来都是一样的,我想之后也不会改变。”
停顿片刻,光球里的声音明显更低了些:“为什么?因为不信任?”
“因为你利用我的方式,或者,是因为‘黎星’,她让我觉得……你不值得这个信任的机会。”
克莱恩平静的目光底下,有一丝疏离的漠然,或许是想到了“黎星”的结局以及那仍然悬挂的一群“茧中人”,他在那样无从选择的结局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即使内心清楚,与跟这颗光球的交易说不定对现在的自己有利,克莱恩也不想妥协,说来也简单,他不想成为“命运的提线木偶”。
“可是黎星已经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如果她有意识到这点,她会明白这是一种荣幸。”
克莱恩抬起那颗光球,看上去它随时会从指尖滚落,他生出一种将它摔碎的冲动:
“你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吗?”
当然没有,他在心里默默想到。
灰雾上又沉寂片刻,球体内散落的光芒闪烁片刻,向内收缩沉寂:“我们只是诡秘之主的机会,而非任何其他人。”
“只是?”
安静持续了几秒,克莱恩的疑问没有得到解释,于是他晃了晃手上那颗光球:“我能猜到你想要什么,因为这点在艾丝特身上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你想离开这里,摆脱与这片灰雾的大厅的联系……但是那位‘诡秘之主’不允许。”
“是的。”
克莱恩没忍住,他的笑容却带着一种俯瞰而遥远的怜悯:
“自由对一个囚犯来说,真是太昂贵了。”
虽然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光球闪烁的频率加快了:“我们只是想回归命运,填补出现歧路的裂缝。”
克莱恩当然知道它指的是什么,那个“幻梦境”对于现实的侵蚀,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说不定也会成为末日的一部分——当然,最后这点仅仅是他发散的忧虑,至于光球说的“填补裂缝”,克莱恩并不会完全相信这番话。
他的回答非常迅速:“我还是那个想法,不会跟你做任何交易。”
光球似乎犹豫片刻,祂在重新估量克莱恩这句话背后的决心后,将姿态摆到了更低微的位置,不再像先前那般言语含糊:“如果你不愿意进行交易,也可以仅仅留下一个承诺,这可以作为以后我帮助你的代价。”
“交易并非承诺,这中间的区别很大。”
“这样的区别,对于你来说更加有利,让我获得自由,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只有在我消逝之后,这里真正的力量才能被开启。”
那扇悬挂光茧的大门真的需要一把钥匙?
虽然心里瞬间有了方向,但是克莱恩对这样的条件并不买账:“但是你并不一定需要我,也曾经尝试了不少方法——艾丝特也好,我也好,都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卓娅与艾丝特是,但‘克莱恩·莫雷蒂’不是。”
“难道我有什么特殊吗?我以为只要你想,按照艾丝特说的那些计划,任何某个人都可以在你们的帮助下成为‘诡秘之主’。”
“为了不让命运继续走向歧路,我们只有一个人选。”
克莱恩飞快校对了两方说法不一致的地方,明白被蒙在鼓里的从来不只自己一个人:“这里面还有某种艾丝特不知道的原因?”
“这个世界的赌注从没有落在‘黎星’身上,但是你可以自己去找到答案。”
在这句话之后,光球彻底安静下去,不管克莱恩说了什么,都没有给出反应——就好像它重新回到了彻底封闭的状态。
能以世界为赌注的人,克莱恩先想到的自然是诸多真神、古神,接着是那些更加高远的神灵之上。
他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长桌旁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