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女士也同样站起身来,她的动作很轻柔,好像生怕惊醒了谁的睡梦一般。
黑面纱下传来一个让艾丝特很耳熟的声音:“好久不见。”
艾丝特迟疑地愣了一会儿,努力回忆自己曾经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明确的人物,她决定暂且先顺着对方的话来:“嗯,你好,我们曾经见过面……是吗?”
“是。”这位被黑纱裹挟的女士声音冷清,她停在离床边不远的地面上,身上层层黑纱却越裹越紧,随着她迈步的动作而变得厚重。
艾丝特再度确认了一遍——对方的裙摆下并没有双脚,虽然不知道这种鬼故事条例是否该应用到这里,但艾丝特能肯定的是,这位女士怎么看都不会是人类,至少绝对不是普通的非凡者。
艾丝特斟酌着用词,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礼貌,她不希望有任何举动刺激到这位奇怪的女士:“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久以前,”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抬起了双手,伸向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面纱,“而那真的是,非常久远之前了。”
艾丝特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反手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但是却并没有抬起来:“你是……我在贝克兰德见过你。”
眼前的容貌艾丝特很熟悉,是因为她曾经在贝克兰德见过对方,在那场大雾霾里,她,或者应该说是黑夜女神,祂“隐秘”了当时在场散播瘟疫的魔女。
但是在这种地方,再一次看到这张恬静秀美的面容,艾丝特的思绪多少都堵塞了一下,可是对方给她的感受,又与黑夜女神完全不同——这让艾丝特先前的猜测完全落空了,她本来以为这里会是黑夜女神留下的什么封印物,说不定还是台非凡力量驱动的留声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见到一位眼熟的“人”。
上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可是黑夜女神的神降容器。
因为黑纱的阻碍,艾丝特甚至没法分辨对方究竟是活着的生物,塑造出了人类的外貌,还是某种受到束缚的灵体——虽然她心里更倾向后者。
艾丝特当然也能打开特殊视角的灵视,直接窥探对方身上纠缠的命运,但是她不打算在这里承受片刻失明的风险,那太不安全了。
对面的女士态度平和漠然,她只是安静地注视了艾丝特片刻,然后缓缓摇头。
她的动作总是很轻柔,避免让身边的黑纱被自己牵动:“不,我不清楚。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身体。”
“那你是在哪里见过我?”
“你总是跟在——的身边,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个消失掉的名字,使得周围的黑纱猛烈地动荡起来,似乎掀起了一阵无形的狂风,那位女士迅速收回了双手,让自己的面容重新覆盖在层层遮掩后方。
这样的变化,让艾丝特瞬间明白了对方所说的名字是谁,那大约就是黑夜女神的真名。
这位女士重新倒退,坐回了床边最初待着的位置:“你就是祂总能保持住稳定‘人性’的原因?”
“嗯,可以这么说……”艾丝特欲言又止地望着这位女士,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
对方虽然并没有往这里投来视线,却好像察觉到了艾丝特的窘迫,声音渐渐低下去:“在我的身体死亡后,我的灵却发生了别的变化,我不清楚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祂与我分享了一些东西。”
艾丝特往屋子中间走了两步,避开一圈堆叠在地面上的黑纱:“我比较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被袖口遮盖的手掌,覆盖在自己额头,那些黑纱如海浪般轻轻舞动,静谧而安宁的夜幕在女子身后浮现,但是很快又消散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熟悉‘造物主’的故事。”
“我还算熟悉。”
“而在祂身边的天使之中,‘暗天使’,也被称为半身。”
艾丝特的眉头立刻拧起来了,就好像刚刚有人挤了一整颗酸柠檬灌到她的嘴里:“所以你现在已经不只是……”
“祂将我视作一种‘备用方案’,这个词也是我从祂分享的东西里得知的。而对于我来说,我不是祂,我仍然认为自己还是‘天之母亲’。”
黑色面纱下传来这样温和而坚定的声音,让艾丝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黑夜女神会做这样的事情,艾丝特不感到意外,而阿蒙不愿意进来这里的理由,艾丝特好像也找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艾丝特茫然地摇了摇头,缓缓退往窗边:“抱歉,打扰你了,如果这是祂让你所看护的城市……”
那位女士没有摇头,而是用轻轻摆手的动作表达了心情:“不,早在我到来这里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存在了,我只是替代了上一位过于疲劳的看守者。”
艾丝特又开始盯着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地方:“冒昧地问一句,你现在只有灵体吗?”
“因为我的身体,正在你说的那个叫‘贝克兰德’的地方。”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艾丝特赶忙解释道。
面纱下却传出来一声低笑,这让艾丝特意识到,刚才那居然是个有意的笑话,即使有些太黑暗了点。
艾丝特的困惑反而更强烈了:“你的人性,好像……”
女士的手探进笼罩自己的黑纱的深处,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你也看出来了,我的人性面太强烈,与我的状态不符,是吗?”
“是。”艾丝特点点头,她的灵性直觉忽然有所触动,目光立刻落在那位女士的手上。
从重叠的黑纱间,这位女士抽出来一枚拇指长的水晶,随着外层的隐秘被收起,凝缩在水晶里的微小光团开始闪烁波动,让艾丝特瞬间听到了模糊的呼唤。
“好吧,这算是祂对于‘锚’的验证?”
“不止如此,这座城市里昏睡的居民都是我现在的‘锚’,而我可以借此塑造出容纳他们所有人的梦境。”
艾丝特无奈地笑了笑:“真是奇怪,明明我是不会做梦的……我都不知道它们还有这样的能力。”
在艾丝特有些不舍的目光中,那位女士重新将那枚水晶塞回了黑纱之间,隔离了艾丝特对它的感应。
艾丝特忍住了要回那枚水晶的念头,再度抬脚要走向窗口。
那位女士的声音恰好响起:“那么,你需要我的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