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救赎自己,也是在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
“分裂与背离毫无疑问是最基础的秩序……”
“这也是祂的想法……”
从古老年代里传来的声音,回荡在坐着十一道虚影,和一颗空洞水晶球的长桌上。
那低沉却平和的声音响在每个“聚会者”的耳边:
“不可否认,我们都有自己阴暗的念头和渴求,但这都是正常的……”
“死亡和鲜血将不可避免,我们以‘救赎蔷薇’为名……”
画面与声音逐渐定格,被封存在大厅中的片段,仅仅只有这是几十秒,然后便衔住时间的尾巴,又回溯至最开始的那一刻,进入下一轮没有止境的循环。
触发循环的白银城探索小队,不断重复着靠近、坐下的过程,倾听后又回到起初接近的位置,然后不断与虚影融合,只有那道无穷无尽的声音在反复。
“愚者”的目光从灰雾之上落下,因为“太阳”戴里克·伯格,事先向这位隐秘存在进行了祈祷,克莱恩此时才得以看到巨人王庭内的景象。
那里是十一位建立最早期“救赎蔷薇”的天使与神明,祂们于这里密谋,掀起了大灾变的伏笔。
克莱恩集中精神,试图听清更多内容,然而那个声音重复的仅有片段。
克莱恩坐在灰雾上的高背椅里,他重重舒了一口气,观察着大厅里扩散的壁画,这样“循环”的力量他并不算陌生了,甚至对白银城的探索小队来说,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碰上“命运天使”残留的力量。
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占卜后,克莱恩便用灵性触碰了代表“太阳”的深红星辰,戴里克的灵体随即从那金发的虚影中被拖出,短暂登上灰雾。
瞬间,循环被割裂出一个缺口。
在大厅外,笼罩整座王庭的黄昏,也向着这处大厅涌来,让这里命运的循环彻底消散,橘红色的光束从高处的窗户洒下,黑暗从中消融。
还未等“太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克莱恩便已经让他返回了现实世界,以免自己被“真实造物主”锁定。
克莱恩没忘记,神弃之地也藏着那位邪神的神国,要是被对方注视了就糟了,甚至可能给“太阳”也带来灾难。
暗红长桌周围的众人抬起头来,脸上是相似的迷茫,脱离循环带来的恍惚感,仍然残留在每个人的意识里,不过因为有过类似经历,首席科林·伊利亚特很快站起身。
他们再度环视大厅,看到了墙上的壁画。
壁画上的场景与暗红长桌所对应,最上首共有两人,左边五道身影,右边是四道。
壁画顶端,还绘制着一颗汇聚着光点的玻璃球。
那种颜色对探索小队的成员们来说,有些眼熟,洛薇雅长老忽然反应过来,她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了两颗散发出微光的圆形果实。
克莱恩望着这一幕,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看向壁画里那位被迷雾笼罩的女性。
科林首席警觉地撑起防护,又逐一辨识那些身影上的神秘符号,克莱恩听到他念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名字:
“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
果然是这样吗?早在第三纪女神就与卓娅有了联系……
克莱恩听着首席说出的那些名字,一声叹息响起在灰雾弥漫的空间里。
诸神黄昏?
克莱恩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勾了勾嘴角,心头的阴沉散去少许。
——
贝克兰德,北区。
自弗萨克空袭鲁恩的那次噩梦后,已经过去了十天左右。
在这期间,大部分居住在北区或者西区的贵族,都尽可能前往城外自家的庄园居住,即使自己有事情无法远离市区,也会催促着亲人们,带上尽可能多的财产与部分仆佣,远离不知道会不会再度面临威胁的市区。
相比之下,还是郊区的庄园更加安静,至少会远离贝克兰德的漩涡中心。
他们下意识间保护自身的行为,一时间让北区的诸多豪宅变得冷清起来。
马赫特议员一家也不例外,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海柔尔·马赫特并没有一直待在城外,反而是隔几天就会拜访鲁恩慈善助学基金会,今天她的安排也是如此。
海柔尔对奥黛丽·霍尔这位伯爵家的小女儿,有着很不错的印象。
虽然两人起初只是在舞会上点头浅淡的交流,但是这位贝克兰德知名的贵族小姐,很快就以平易近人的态度,以及温柔贴心的言行,获得了海柔尔的友谊,不知不觉间让高傲的马赫特小姐放下了防备。
“解密学者”虽然会提升相应的灵性直觉,使个体的观察、联想等能力提升,但是奥黛丽也在不知不觉间,给海柔尔留下了一点暗示,让这位遭遇过可怜创伤的少女,下意识忽略了自己对奥黛丽过于轻易的信任。
这段时间,奥黛丽对海柔尔的治疗已经有了初步的效果。
但是因为在塔罗会上,得知了近期会有危险人物进入贝克兰德的消息,奥黛丽与道恩先生交流后,暂时放弃了对海柔尔的第三阶段治疗,不打算让这位受害人想起先前的经历,以免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出现意外,引起别人的注意。
奥黛丽带着海柔尔进行慈善活动,除了替这位女士进行隐蔽的治疗或者进行特殊的“安抚”,也是希望海柔尔能通过帮助他人,而从中获得一些积极的信念与动力。
海柔尔的父母倒是对此没有意见,既然被誉为“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霍尔小姐一向在贵族间颇有好名声。
海柔尔不再那么憔悴了,跟霍尔小姐交好,现在又愿意去做一些帮助慈善事业的活动,这对海柔尔自身的声望,也是有好处的。
从麋鹿庄园返回贝克兰德,海柔尔坐在马车上,倚靠在窗边。
她向着外面仍然不算热闹的街道望去,脑海中却在思考这段时间逐渐浮现的回忆,脸上露出的忧郁,使海柔尔一改平日的骄傲,显得有些柔弱。
曾经被遗忘的可怕经历,在“观众”积攒了数个月的治疗里,逐渐被想起,一点点让海柔尔接受了那次经历,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
海柔尔记起了自己成为非凡者的原因,想起自己应该还有一位神秘学上的老师,但是关于那一天的事情,每每回想,海柔尔都会下意识发起抖,她只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
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下平稳前进,从伯克伦德街附近驶过。
一辆自行车从街道对侧过来,经过了马车的旁边,骑车的是个青年,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邮递员制服,但是并没有带着装信件邮包。
那个邮递员似乎哼着什么曲子,他的姿态看上去很是轻松,似乎并没有任务在身,像是刚刚跟人换了班似的。
他很恰好地进入了海柔尔的视线范围,墨绿色头发的少女望过去,看见那个邮差戴着一片单片眼镜,在右眼前。
就像是触碰到了开关,打开了脑海中的一盏煤气灯——但是落下的不是灯光,而是几乎将理智粉碎的恐惧感,那些清晰或模糊的回忆,一股脑地从被忽略的阴影深处蹦出来,撞破了所有被施加的催眠、暗示与安抚,撕开了平静的外层意识。
海柔尔记起来了,她记起了先前发生过的一切,父亲、母亲、仆人们戴上单片眼镜,揉捏眼眶转向她,冲着她微笑的那一幕,不断在眼前跳动,几乎让她混淆了现实与回忆中的感知。
随之而来的惊悚感受,也难以抑制地反映在海柔尔的脸上,她的双颊抽搐起来,眉头逐渐皱到一起,嘴角拉扯着似哭似笑。
海柔尔逐渐瑟缩到车厢角落,她像是完全失去力气般,滑落到车厢的地板上,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开始不断颤抖。
同样坐在车厢内的贴身女仆见状,赶紧起身过来,想要扶起海柔尔。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传了出来,将那名茫然的女仆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即使是海柔尔,也被这声音吓到了,难以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
她的惊恐在这样的愕然中有所缓解,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完全无法思考了,她摸索着座椅的位置,重新有了一点活动手脚的力气。
海柔尔鼓起勇气往外面望去,那名邮差已经拐过街角,去了另一条街道,只是这么一瞥,他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海柔尔揉了揉泛出泪水的眼睛,冲贴身女仆摇着头,只是她的话听着就很勉强:“我、我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些了。”
“小姐,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海柔尔继续摇着头:“先、先去基金会。我记得那附近有一家诊所。”
她听到贴身女仆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海柔尔自己做着深呼吸,试图调整好自己内心的恐惧感。
一只随处可见的麻雀蹲在马赫特家的马车上,发出了一声轻笑,以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所以之前那个倒霉的家伙,是跟她有过交集?伯克伦德街的居民……”
麻雀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是一种饶有兴致的好奇:“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