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到昨日下船的水手一返回,“四叶草号”就迅速出发了。绕开贝伦斯港相当热闹的码头,它直直地冲着“狂暴海”比较隐蔽的安全航道前进,一头扎进这片分隔开南北大陆的危险海域。
“你看到哈梅尔了吗?”玛丽逮住路过的皮埃尔这么询问道。
她正抱着两本都坦语的语法与词汇集,在亚历山大的建议下,玛丽决定让同为“学生”的哈梅尔替自己讲解一下。
皮埃尔指了指船尾的方向:“哈梅尔好像在那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玛丽看到哈梅尔正半跪半蹲俯下身子,不知道在船尾边缘折腾什么东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哈梅尔这才抬起头来。
“玛丽?”艾丝特认出了对方手上的那两本书,“你居然主动看书?真是难得,是亚历山大先生给你布置了额外的课程任务吗?”
“给你说得好像我多懒惰一样!”玛丽也在哈梅尔身旁蹲下来,“你这是在干嘛?”
哈梅尔手上握着一把精巧的短刃小刀,玛丽见过这东西,哈梅尔说过这是一件“爪刀”形态的神奇物品。但是哈梅尔接下来的举动,玛丽就不太理解了。
淡淡的光点从爪刀上飘起,哈梅尔握住刀柄的位置,用力地用掌心蹭过去,很快,哈梅尔手上就积攒了一簇软毛。
玛丽的目光更茫然了:“这……”
“是啊,这也是一种特殊效果。更强力的毒素和满月时的嗜血都会被压制,但是这样没有太大负面影响的毛还存在,过上两、三个月就得清理一下。”
玛丽放声大笑起来:“噗哈哈——你的神奇物品怎么也跟你一样离奇啊!”
艾丝特苦恼地扬了扬手上的“罗根之爪”:“你不要趁机骂人!这种负面效果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要是早点遇到我们,还能让亚历山大先生帮你打造呢,他大概是不会拒绝这种事的。”
艾丝特的神情一顿,移开了视线,专注地清理爪刀上面的狼毫:“哈哈,谁知道呢……我总有要下船的那天。”
她的话含糊不清,有种让玛丽无法理解的消极,玛丽将头巾里掉下来的散发别到耳后:“那就不说这个,亚历山大先生告诉我,看在你已经能跟本地人正常交流的份上,都坦语的事情可以问你。”
接下来哈梅尔露出的笑容突然让玛丽背后一寒:“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怀好意?”
艾丝特眨了眨眼,压抑住能让别人感受题库与试卷的幸灾乐祸:“我有吗?”
“绝对有……”玛丽十分怀疑地嘀咕道。
——
“四叶草号”穿过“狂暴海”的航程大多数时候都很稳定,少数风暴肆虐的日子,幸运也会眷顾这艘船只上的人们。
但即使如此,在“狂暴海”区域弯弯绕绕往北靠近,“四叶草号”也花上了大半个月,才在塞洛斯岛的码头靠岸,补充船上的物资。
之后再花上差不多的时候,就能通过迷雾海,穿过奥拉德克群岛的边缘,抵达因蒂斯西北面的港口。
如果不是因为对时间有特殊的感知,再加上非凡能力带来的强化,艾丝特或许真的会彻底忘记日期。
不过她没有忘,所以艾丝特布置好仪式后,在“四叶草号”绿色光幕的保护下,召唤了格尔曼·斯帕罗的信使。
将一枚金币与信件递给四个头的信使小姐,目送着对方走入灵界缝隙,艾丝特这才坐回了床边,继续阅读从亚历山大那里借来的弗萨克语书籍。
只有玛丽还在跟都坦语艰难地作斗争。
因为艾丝特给她出了一大堆习题,所以现在只要两人一碰面,玛丽幽怨的目光就会钉在艾丝特身上。
——
奥拉维岛。
克莱恩结束了又一天在奥拉维医疗救护基金会的工作,他已经能毫无挣扎地面对刷厕所的活计了。
这段时间以来克莱恩一直都在这里登记义工身份,通过帮助那些将逝之人完成他们的心愿,努力消化“无面人”魔药,为晋升做着进一步准备。
对于污染问题,他已经决定拜托艾丝特帮忙了,在魔药彻底消化前不用急着联络她。
听艾丝特的信件中说,她处理“四叶草号”那边清除污染的委托相当顺利,所以克莱恩没有急于向认识的其他人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不然他一定会对艾丝特“当场解决掉污染”的话心生怀疑。
因为克莱恩不时就会更换面容与身份,所以他的义工生活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至少比最开始直接用格尔曼·斯帕罗的脸走进基金会办公室好多了。
随便找一间酒吧解决掉晚餐,喝了杯黑麦啤酒,多点一份特亚纳浆甜糕犒劳自己,克莱恩散步着走回旅馆房间。
不过他刚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时,就察觉到了房间内的异动,很快灵界裂缝撕裂开,四颗容貌艳丽的人头从中飘出来,其中一个还咬着信封。
“谢谢,麻烦您了。”
“是……”“光……”“的信件……”
最后一个头没有话可说了,有些苦恼地“嗯”了一声。
接过信使小姐嘴上的信件,克莱恩看到了艾丝特熟悉的字体,在送走这位对艾丝特称呼奇怪的蕾妮特小姐后,克莱恩当即撕开了封口,展开折叠起来的信纸,嗅着还新鲜的油墨味,浏览起纸张上的内容:
“致我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希望你那边一切顺利,没有太倒霉的事情发生。
我这边都挺好的,虽然我能感觉到‘四叶草号’的大副表面上还装作不信任我,但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航行,我跟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在完成这次随他们探险遗迹的委托后,我或许有机会得到足够的报酬,想办法晋升‘寄生者’。半神序列对非凡者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我相当期待会发生什么,对此有种特别强烈的预感。”
半神啊……这一次又被艾丝特走在前面了。不过她的晋升看上去不需要仪式,塔罗会上也没求购过辅助材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克莱恩在替艾丝特感到高兴的同时,眉头却下意识皱起来。
随着他对非凡力量的了解越多,收集到越多罗塞尔的正经人日记,克莱恩也察觉到了艾丝特是多么罕见的“特例”。而在非凡世界里,“特例”往往代表着更加混乱疯狂的影响,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偷盗者”与“命运”两种能力交叠的情况,简直就像是艾丝特与卓娅难以分割的现状。
艾丝特要是不断晋升下去,为了抗衡卓娅,她很难放弃晋升序列零的希望。那某一天,说不定她还得去面对同途径高位者的阿蒙……
克莱恩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叹了口气,重新看起信件:
“我之前在西拜朗的时候遇到了疑似灵教团的人,也遇到了形迹可疑的血仆和吸血鬼,后来船长告诉我,曾经有隐秘组织出现过分裂,部分‘月亮’途径的非凡者加入了玫瑰学派,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成员,西拜朗的隐秘信仰里就以这两个组织最为活跃。
不过我们跑得很快,可能这就是‘四叶草号’的特点。我在这里结识的朋友告诉我,在一艘船上待久了,很容易就被这艘船的气质影响。
‘四叶草号’的气质基本就是[佛系躺平],可能因为这艘船和船长都是‘命运’途径……”
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克莱恩也就没有刻意扮演“冷脸的格尔曼”,捂着脸闷笑了一会儿。
这种久违的中文网络用词,能让他短暂地脱离非凡世界片刻,获得不少轻松感。
艾丝特总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出些奇怪的话,从两人认识起她就会这样开玩笑,带着种让人难辨真假的幽默感。
克莱恩继续读了下去,艾丝特的鲁恩语也总是写得非常工整,让他能看出一点无形方框的影子:
“按照船上那位老先生的说法,我很有成为一位语言学家的天赋,我的都坦语和因蒂斯语已经非常熟练了,虽然弗萨克语还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但是单纯的阅读也很通顺。
如果未来你有需要翻译的时候,可以考虑雇佣我,我一定会给你友情价。
相信我,即使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语言我也有很强烈的印象,这些单纯被存储的知识,似乎比记忆要残留得更多,都在我的脑袋里。
‘四叶草号’正在前往因蒂斯的路上,再过两到三周,我们就会在斯德兰斯堡的港口登陆,让‘四叶草号’和大部分船员享受一段时间的假期。
到时候我会跟着船长、大副和二副前往那处霍纳奇斯山脉边缘处的第四纪遗迹,帮助他们进行探险。
闲聊了这么多,这封信也写得够长了,那么我也将最重要的一句话留到最后:
[生日快乐,周明瑞]。”
克莱恩瞪大了眼睛,望着这最后一句中文,他没有刻意用小丑能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微笑之余,他的眼眶也有点发烫。
三月四号,今天是他来到异界的第一个生日。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有人写了一封絮絮叨叨的信。
这封信或许只值一个金币的邮寄费,拿在手上轻飘飘的。
克莱恩将这封信郑重地收起来,叠好,放回信封里,压紧撕开的裂口。
他布置仪式,把这句生日祝福献祭到了灰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