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跟克莱恩道别后,便返回了桥区的旅店。
小七并没有在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出去的,窗户还半敞着,屋里被寒风吹得太久,冷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艾丝特在前台留下了几苏勒后,那个殷勤的老板娘很快就帮她送了新果盘和过夜分量的木炭上来,没多久她还来了第二次,送给艾丝特一盘烤得很干的果酱饼干与热茶。
饼干硬邦邦的,应该是烤完有段时间了,只能感受到老板娘不算诚心的诚意。
屋子又重新被烤热,直到艾丝特入睡前,窗边才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拉开窗户,一只黑乌鸦抖着翅膀迫不及待飞到了壁炉边,看上去精神萎靡。
不等艾丝特问,小七就主动开口解释起来:“我本来想去取点东西,不过那边的氛围很不对劲,有人在对附近区域进行封锁,我就只能飞回来了。”
“你该不会去了那座陵墓吧?”
小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艾丝特。
艾丝特立刻摇摇头:“不是我,是有别人找到了那座陵墓的位置。‘机械之心’也知道了这件事,应该在计划进行相应的探查了。”
“这些教会的真是烦人,但也帮了我们的忙。”小七又往壁炉边凑近些,展开翅膀烤着潮湿的羽毛,“那里有一条后门,是只有本体才能借助的危险通道。就这样让他们封掉也好,免得本体哪天来了兴致,突然从那个后门冒出来,”
艾丝特坐到小七旁边的地毯上,手掌下是略粗糙的质感:“哦,就是小五之前想诱骗我去的那个‘有趣的地方’?”
“嗯,是啊,就是那。它还在睡?”
艾丝特从口袋里摸出卷成一团的时之虫,它这些天都没有任何反应:“我能感觉到它还活着,但相当微弱。”
“那天祂流露出的气息果然影响到了小五身上的封印,不排除是祂刻意这么做的。”
“你认出祂的身份了?”
小七摇摇头:“不,只是推测。”
“我也在猜测,”艾丝特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祂是不是真的就是‘卓娅’。”
“至少目前这是最有可能的,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你会做那个怪梦。如果真的是……”小七的眼神阴沉了一些,“麻烦您动动头发,封闭一下这房间。”
艾丝特心意一动,光点飘散,将这间屋子同外界彻底隔绝。
“这也是我要提醒你的事情,‘卓娅’本身不该是‘偷盗者’,而是光点所展现出的‘命运’途径,也就是‘怪物’途径。”
艾丝特忽然知道为什么“怪物”阿德米索尔会对她特别亲近了,他能看到的光就是“卓娅”本身而不是她头发间的光点!
“包括我那种‘回溯’能力?”
“它严格的名称应当是‘重启’,”小七的目光充满追忆,“在很古老的年代里,我见过,我们都见过。”
在那个红与银、狂风阳光与智慧、空想与阴影共同拱卫“至高神”的年代。
“你听上去很遗憾,那个古老的年代很糟糕?”艾丝特随口一问。
小七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艾丝特会如此敏锐地捕捉到它那一丝情绪变化,语气冷漠地回道:“或许吧。”
艾丝特压下一根手指,然后又一根:“‘重启’是一个符号,圆形应当是另一个符号,对应另一种能力,但是我能动用它的力量异常微小,也只能拿来当作隔绝外界探查的手段,封印或者弱化他人的非凡影响。”
“你对这种应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艾丝特的手指在空气中虚划一下,比出了一个圆圈:“封印小五的应该也是对这种力量的应用,小五被固定在沉睡中的虚弱状态,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这称得上是‘循环’?”
“所以你让它作用在自身的时候,就能通过让进入短暂抽离的循环,从而规避外界的时间?”
小七点点头:“还有一种单纯的震荡轨迹。”
“这些光点有撕开灵界的本能,只有同时存在于灵界和现实世界,它们才能获得能影响物质世界的足够力量。”
艾丝特缓缓解开缠在右手外的绷带,那些被光点留下的细密裂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还留下了一道道淡痕,使她的手像是破碎过又被拼起来的瓷器。
不过艾丝特有种预感,再过几天这些残留的疤痕也会被她的身体自主消解,不会留下更长久的痕迹。
戴着手套让艾丝特感到别扭,她不喜欢那种手部动作被拘束的感觉,会让她觉得“偷窃”都在变迟钝。
小七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你这些伤口好得太慢,是因为残余的诅咒力量借着被撕裂的灵界缺口同时混入了你的真实身体和星灵体。”
艾丝特点点头:“这是个意外,但也是收获,这些裂口既然能容纳诅咒力量和那虚弱的怨灵,那么我自己应该也能从中通过。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新办法,如果我能让它们撕裂足够大的裂缝,我就可以逃进灵界!”
要是克莱恩在,艾丝特肯定会兴高采烈地跟他来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可是能用作保命的逃跑手段,她当然高兴。
“不错,你最好祈祷你没有用上它的时候。”小七搪塞了两句。
艾丝特一愣,听出了小七话里的嘲讽:“怎么说?”
“要是连你脑海中那个‘卓娅’都感到棘手的对手,哪个没有能撕开灵界的能力?”
艾丝特之前的欣喜彻底消散了。
——
休·迪尔查再度来到东区这家谢尔曼最喜欢的酒吧,想要询问前两天关于东区异常波动的线索,军方那位戴黄金面具的男子希望她能帮忙打探相关的情报。
不过今天晚上,灯火明亮的酒吧外安静得令她毛骨悚然,这让休心生警惕,没听到那些莽汉们的喧闹声,令她下意识感到事情不对劲。
身为“治安官”的灵性直觉在疯狂提醒她这里有异常,休的手按在她随身携带的三棱刺上,小心翼翼缓步贴近酒吧大门。
说酒吧内一片安静并不准确,靠近之后,休才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温和口琴声。
那首乐曲她并不陌生,是首挺悠久的鲁恩老歌《友谊地久天长》,虽然调子有些差异,但大体上还是一致的,有时候当酒馆里某些人喝高了,他们经常会一起边唱边哭。
但里面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蹑手蹑脚的动作犹如一只在警戒未知入侵者的狮子,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然后休顺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望去。
休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吧台边吹口琴,正对着门边,她上半张脸都覆盖在银色刻有金纹的面具下,兜帽放在脑后,露出了淡金色的柔顺头发,恰到及肩的长度。
而旁边视线内的景象,则显得极其怪异了——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手里抓着酒杯或玻璃瓶,不少人都红着眼眶,随着乐声而摇头晃脑,有两个已经把自己灌昏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即使是昏睡中也带着柔和平静的笑容。
他们如此安静,就是因为过于专注在那位“哈梅尔”小姐的乐曲上。
休没注意到一颗光点从地面悠然飘起,贴在她潦草的头发上,隐蔽地震荡了一下。
休只觉得有阵莫名的寒意,却不知道那种怪异感的来源是什么,她的灵性直觉抓不到任何踪迹。
演奏者突然停下了,她将口琴稍微移开唇边,微笑着望向酒吧门口的方向:
“嘿,休小姐,晚上好。”
所有人同时转过头去,他们的神情带着不自知的温和与茫然。
这样诡异的一幕彻底让休断绝探查情况的心思。
她拔腿就跑。
艾丝特目瞪口呆地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愕然地感受着赏金猎人小姐越来越远的距离,不知所措地摸了摸手上的口琴。
我有这么吓人吗?
只是短短两秒,酒吧里缓滞的时间、空间和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那个额头溜光的酒保趁没人注意,偷偷地用擦酒杯的抹布抹了抹眼角。
好几个人用力吹起口哨,还有人挥着手上的啤酒不断起哄:
“好啊!好!大音乐家再来一首!别吝啬啊!”
“来一杯吧姑娘,一起喝一杯。这真是个愉快的晚上,我请你!”
“就你那蹦不出一便士的钱包,你能请人喝什么!?老弗吉给她来一杯迷雾香槟,记我账上!”
“别吵了你们,她刚才要找什么人来着?嘿,你要去哪儿?你们把人给吓跑了!混账!”
艾丝特将这些呼喊全扔在了身后,冲向了酒馆外面昏暗的街巷。
她顾不上跟这些热情的酒吧顾客们再打交道,今晚艾丝特本来只是想跟休聊一聊,因为休曾经自我介绍过是赏金猎人,艾丝特就想将寻找罗塞尔日记的任务委托给她。既然休本人就是非凡者,那艾丝特这件委托交给她,说不定就能通过休的圈子有新收获。
只是因为酒馆里太嘈杂了,总有人出言不逊地骚扰坐在吧台边的艾丝特,她索性就拿出口琴演奏了一小会儿,想安抚下这群吵吵嚷嚷的家伙。
谁知道会变成这么混乱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