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爱德华街六号。
帕特里克·杰森的豪宅里,迎来一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客人。
因为感受到有人大摇大摆地闯入这里,房屋的主人不得不短时间从计划中抽身,匆匆赶来与这位不速之客会面。
在“杰森”身上的恶意彻底爆发成行动之前,安然坐在沙发上用手帕掩盖鼻端的青年,闷声闷气地开口了:“‘深渊’牌,我奉那位的命令而来。”
杰森·贝利亚脸上浮现的诡异阴影逐渐恢复原状:“……你可比我想象中更弱小。”
“越是弱小的旁观者,才应当看清更多事情。过去更弱小的我不懂得这点,吃了很大的亏。”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放下手帕,露出牙齿白净的灿烂笑容,一副宽大的墨镜挡在他脸上,使杰森难以看到对方完整的表情。
杰森保持着警惕,坐到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高耸的颧骨使得他的面相透出刻薄与高傲,灰蓝色的眼睛模糊不清,偶尔还泛起一片血光:“你来做什么?我明晚就会按计划去刺杀目标了。”
如果不是对方先报出了这场交易中最大的隐秘,杰森早就直接将这个气息微弱的非凡者直接抹杀,埋到花园里去当肥料。
“我不会自我介绍,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我来这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杰森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他对擅自闯入自家豪宅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青年将他的墨镜推到了头顶上,露出一只清澈漠然的琥珀色左眼,他的右眼窝里放着一颗半透明的玻璃珠,珠子内部是一根时不时会散发出微光的细丝。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您有没有见过,这样奇妙又美好的光?”
即使是身为“深渊”途径非凡者的杰森,已经成为序列五“欲望使徒”的他,也很少见过如此纯粹而只有憧憬的欲望,那并不包含贪婪或者恶意,更接近于狂信者在践行伟大事业的执着。
这让杰森感到恶心,要么这人就是个比他还疯的疯子,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青年眨眨眼睛,将墨镜重新放下来,盖住他眼窝里那古怪的“假眼”,恢复了之前那种戏谑散漫的口吻:“我自己就是心理医生,我也曾经见过不少心理医生,应当没有您想的那种问题。”
杰森冷笑一声,心中对这个非凡者的序列有了准确的“猜测”,正如对方自己所说,他就是“观众”途径的序列七。
青年变相催促着杰森回答他的问题:“您放心,这只是私人任务,即使您不告知我,也不会影响之前的交易,只是那位会重新评估您的价值。”
“呵,我是见过个身上有光的女人,就在乔伍德区的明斯克街。”
“您能描述一下她的外貌吗?”
“金发的颜色跟你那种光差不多,个子不算太高,体型适中,淡色眼睛,外貌更像外国人而不是鲁恩本地人。穿着看上去比较拮据,都是东区桥区常见设计的麻布长裙,戴着向日葵装饰的帽子,背着挎包。”
安静听完杰森的描述,青年愉快地点头道:“看来你没有杀掉她,太好了。”
杰森沉默了两秒:“你怎么能肯定?”
“只有活着的东西才能传达呼唤、产生共鸣,强大的恶魔先生。”青年推了推他鼻子上的墨镜,窥视的感觉从下方传出来,让杰森感受到少许挑衅,“如果不是您对她产生了恶意,我也不会有机会来拜访您。”
杰森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回想起当时那片光点浮现后感受到的极致危险,正是因为危机预警发出了几乎有如实质的尖叫,杰森才不得不放弃对那个侦探的后续恐吓,只能立刻离开现场。
现在看来,就是因为他对门口那个年轻女人起了杀心,刻意激化她的恐惧后引起了连锁反应,反而被对方锁定了?
青年摇摇头,即使杰森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却仿佛能看穿杰森所有的想法:“被锁定的并不是您,恶魔先生,像您这样强大的人,单纯的占卜与追踪手段您都可以摆脱。”
杰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个混账毛头小子话语间的挑衅感越来越明显了。
“但是您不能摆脱命运,存在于世的人都不行,甚至包括动物和并不起眼的植物、昆虫。即使是一块石头,可能都存在着被打磨成石斧或者被海浪冲刷成鹅卵石的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不是考虑到会影响另外那件事情,杰森早已经将这个狂妄的青年彻底折磨至死。
青年却只是微微一笑,这次是远没有起初见面时那么灿烂的笑容:“您的命运可不太妙,我只能这样告诉您。”
杰森眯起眼睛,也露出一个假笑:“恕我失礼,就不送客了。”
青年抬起手,又将手帕紧紧掩盖在鼻子上,在走到客厅大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回头道:“您这里的尸臭味太重了,对身心健康相当不利。”
杰森目送这个青年离开了客厅,他的身影穿过花园走到一处小门,在瞬间的错位感后,青年以一种融入环境的特殊方式,脱离了杰森的感应范围。
杰森盯着青年坐过的那张沙发,皱了皱鼻子,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味道有什么问题,反而只感到浑身舒畅。
明天就是去执行刺杀任务的日子,挡在时代潮流之前的人,被消灭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完成了这件事……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些没有眼色的臭虫要处理。
杰森·贝利亚又站起身,迅速离开了带着喷泉水池的豪华花园。
他融入这座城市在黑暗下的阴影里,飞快赶回明斯克街十五号所在的位置,等待着被恐惧所填充胸膛的其他侦探们,顺着他的刻意引导聚集到此处——他们会找到夏洛克·莫里亚蒂侦探以求助。
这是针对这群侦探的报复。
而他们心中浮现出的恐惧,对杰森来说,就是这群人自身的告死鸟。
——
艾丝特乘坐蒸汽地铁回到了东区边缘,她在这短暂租了一周的房子,环境虽然勉强在忍受范围内,但是周围有两家喧闹的酒馆。一到夜晚就有不少人聚集在那边发泄压力,经常有满身酒气的人从巷口里被巡逻的警员赶出来,不许他们睡在大街上。
艾丝特拉高了她的围巾,尽量将自己的脸挡住,急匆匆地往下一条街赶去,路过那片吵吵嚷嚷的酒馆门口。
不过有人突然喊住了她:
“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住在这附近吗?好像之前没见过你。”
突然走过来的人也是位女士,虽然脚上蹬着厚底的高皮靴,她的个头也比艾丝特矮了那么一些,酒馆洒落的灯光照亮了她毛糙凌乱的黄头发,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显出稚嫩,看上去年龄并不大。
但即使如此,这个女士身上穿的却是让艾丝特感到很亲切的骑士练习服,她身上散发出无形而肃穆的威严感,使人难以轻视她的存在。
“是的,不过我并没有长期落脚的地方,只是最近临时住上几天。”艾丝特坦然地回答道,她不希望让这位小女士起疑心。
艾丝特得承认,她因为这位女士的身高产生了一点好感,她的个头加上长相,相当可爱。
听到艾丝特兜帽底下传出的也是女声,这位矮个女士很明显愣了一下,稍微放松了警惕,然后继续问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勺子’的人?是与您身高差不多的男性。”
说完,她甚至掏出了一张通缉令,上面印着一张脸型尖瘦的男人,脸颊上长着两颗显眼的黑痣,他的肿眼泡使得整张肖像画露出很下流的神情。
艾丝特摇摇头,她并没有混迹这附近的酒吧,也没有再去发展新的流浪孩子当作“线人”,只是隔两三天会回去看望“兔子”他们一眼。
据他们说有人在东区的黑夜教会看到过从卡平家被解救出的潘妮,艾丝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当时脱离绝境的潘妮来说,加入黑夜教会、在教会就此待下去也是一种稳定的生活。
“哈梅尔”在东区仍然像是个传闻,因为大部分人都跟她没有实际的交集,而与她相关的孩子们又守口如瓶。
“抱歉打扰您了,只是这个通缉犯最近经常在附近徘徊,请您小心些。”这位个子不高的女士满脸严肃,充满让人信服的魅力。
“谢谢你的提醒,没事的话我就先……”
艾丝特的话音还没落,两个酒瓶就从喧闹的酒吧门内飞了出来,里面传来的骂声一下高昂起来,充满了对另一方脑子和家人的问候。
矮个女士的反应相当快,她瞬间抽出了不知藏在哪里的三棱刺,想要将那飞出来的瓶子挑开,嘴上还不忘出声提醒:“小心!”
但是她定睛一看,那两个空酒瓶已经被艾丝特眼疾手快地接下来,正稳稳地拎在手里。顺着简单抛物线下落的酒瓶,说到底也没快到哪去,至少对艾丝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矮个女士的瞳孔稍微缩紧,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抱歉,我去看看那群混蛋,肯定又有人喝高了。”
艾丝特微笑着冲她点头:“这也算是酒馆的日常吧,毕竟这是他们生活中少有的放松时间。”
“再见女士。”
“再见。”
这个短篇插曲并没让艾丝特放在心上,她按照原定路线往租住的那栋公寓楼走去。
然而很快,在绕过十几米外的拐角后,艾丝特注意到了墙上一道晃悠尾随的影子。因为背后就是那间明亮酒馆的关系,这道人影被拉得很长,才会投射到她的视线范围内,对方很谨慎,轻手轻脚地保持着距离。
艾丝特苦恼地揉了揉右眉心,脚下放缓了走进偏路的脚步,没决定好是将人就这么解决掉,还是把对方引回刚才那个酒馆,找那位矮个女士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