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在门房里眯了一觉醒来,总觉得有些冷,于是想着去外面弄点柴火来,在屋里烧个火盆暖一暖。
正好瞥见巷子里似乎有个人影走了出去。
但因为下着雪,他也没有看清楚那个撑着伞的人是谁,只是总觉得有些熟悉。
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呆,梅先生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是要去院里抱柴火。
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雪里的云胡不知。
“院长在这里看什么?”
梅先生有些疑惑。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摇了摇头。
“没什么,今年雪有些大,梅先生要注意保重身体。”
梅先生得了关心,笑了起来。
“天工司给的任务紧且重,院长与诸位先生也应该多注意保重,不要太劳累才是。”
云胡不知笑了笑。
“多谢。”
二人闲聊着向着院里而去。
“明年是不是槐安就会通黄粱了?”
“应该不会这么快,大泽八百里,纵使天工司的机巧确实精妙,也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走一遭那座云中君。”
.......
“我以为师兄会去谣风。”
少年撑着伞,缓缓走上了南衣城的城墙,看着那个站在城头的白衣剑修,很是叹惋的说道。
城头暮雪,万般寂然,像极了大风历一千零三年的四月的那一日。
但理所当然的。
物是人非。
张小雨已经瞎了眼睛,造了杀孽。
当初走在雪里的少年已经斩去身我,成了看雪的人。
而当初更多的那些人,早已经不在了。
就像墓山之上万千青色墓碑的字眼一样,一切都将成为历史的辙痕。
“我已经去过了。”
张小鱼很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抱着空空如也的剑鞘,山河剑已经在磨剑崖断了。
世人大概再也不用担心张小鱼的剑不知道去哪里了。
南岛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然后呢?”
“李青花还是嫁给了那个木匠。”
张小鱼很是叹惋的说着,但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很好的。从始至终,她只是世人,而我一条挣扎的,企图上岸却无法上岸的鱼。连师兄与师弟都无法走到同一条路上去,更何况这样天差地别的事情呢?”
南岛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张小鱼歪了歪头,抱着空空的剑鞘。
“但我有些想不明白,师弟,你说为什么她李青花嫁给了刘木匠,女儿却要叫做柳眉弯呢?”
少年也想了很久,最后诚恳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张小鱼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不得其解会更好一些,所以他只是长久地叹着气。
也不说什么,只是叹着气而已。
一直叹了很久,他才轻声笑着,说道:“师弟知道我为什么叹气吗?”
南岛轻声说道:“不知道。”
“因为又快春天了。”
张小鱼微微笑着。
“但我张小鱼还是没有钱。又或者像陈怀风所说的那样,不仅没有钱,也没有老婆。李青花结婚了,我连份子钱都给不起。只能孑然一身地站在城墙上,说着这样是很好很好的。”
分明已经斩了身我,也斩了一些心我的少年,在听着这样一些云淡风轻的感叹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噎得慌。
“其实我明白,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世人也希望我应该是这样的。”
张小鱼站在雪里,很是认真的说着。
“当初陈青山他们来找我的时候,在山里说过的,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死,天下就会学我。”
南岛骤然抬起头来,只是看着张小鱼空空如也的剑鞘,也想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剑鞘,又放下心来。
这是没有钱没有老婆也没有剑的师兄弟二人。
但当他听见张小鱼接下来那一句,好像哽咽着的话语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张小鱼抱着剑鞘,垂下头去。
“天下人不应该原谅我,我也不应该就这样原谅我。”
当张小鱼这句话砸落雪里的时候,这个剑修便伸手握向了自己的怀里的剑鞘。
可是那里分明空空如也。
可是那个剑修怀里分明空空如也,一无所有,只有满怀风雪。
但南岛还是听见了一声剑鸣。
他神色一变,伸出手去,只是自己的那只手,却是穿过了那个白衣剑修的身体。
张小鱼很是灿烂地笑着。
他听着那些人间风雪的声音,那些山雪大河的轮廓。
好像已经看见了来年开春,那些万物复苏的画面。
“春天真好啊。”
这个白衣剑修突然吐着血,而血成了雪。
他抬起头来,像是对着自己的师弟,也像是对着这片人间,满是惭愧地喃喃着。
“但我不来了。”
南岛沉默地站在那里,怀里的师兄成了一阵风雪。
他知道自己其实听错了。
那声剑鸣。
不是在这里。
.......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四月。
少年穿过暮雪,跌跌撞撞的,走上了城头。
张小鱼便站在那里。
那柄剑应该便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
穿过暮色,在撑伞少年惊诧的目光里,先是落在了白衣带血的剑修手里,而后落在了少年的心口。
暮色里的一剑将山河。
这是南岛第一次知道张小鱼的剑的名字。
但是故事好像哪里出了些差错。
那柄剑如愿地落在了张小鱼的手里。
但他没有叫师弟,也没有说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低下头,长久地看着手里的那柄剑,目光渐渐变得浓稠——南岛认真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张小鱼,眼睛里的那些目光,就像暮光一样浓稠。
稠得化不开。
稠得走不出去。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了过来,原来那是一种带着笑意的泪水。
张小鱼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着南岛,终于说了一些东西。
“师弟。”
“怎么了师兄?”
——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但不是的。
张小鱼认真地说道:“我师父其实有着很好很好的一剑,我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的一剑。”
少年想了想,问道:“有多好?”
“我无法形容,但你想看看吗?”
少年犹豫着。
但白衣剑修只是轻声笑着,笑得浑身颤抖,而后骤然抬起头来,握着手里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剑划落。
满城暮光如血。
......
终卷人间人。
完。
此剑天上来,潦草收尾。
秋雨半浮生。
惭愧敬上。
「后记:先用一句此剑里的话来开头吧——人往前走一百步,结果都是未知的,更何况一辈子这么长远呢?
在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是给二哥(小二不语)投了一章,然后被批太文青了,于是又埋头猛改。其实就作者本人的自我认知而言,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文青的人,只是大概有时候因为精神状态问题,喜欢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就像最开始那本《渡妖记》,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其实写得也还不算迷糊,但是就像我曾经写的那句话一样——为了疏解那些所不能纾解的东西。于是便导致落笔往往容易过于自我化。所以二哥把我丢给了豆哥(红豆,前不久已经离职了,有时候总怀疑是因为我们写的成绩太差,导致豆哥离家出走了哈哈)。豆哥当时看了改了后的三章,问了一个问题——读者知道你所写的这些事情的原因吗?于是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有时候确实把一些东西写得过于朦胧隐晦了。当然,这样的习惯是很难改的,七猫那边就看见有好几个说是写得云里雾里的评论。这是诚恳的如实的一针见血的。当然,也可能是作者从来不写大纲,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原因。
当时开始写的时候,就简单列了几个名字,甚至连好几个名字,都是直接从《渡妖记》里摸过来的,比如陈云溪,他当年到底死没死,作者也忘记了,那就干脆当他活着吧,哈哈。张小鱼也是打算让他打酱油的,因为豆哥说前面尽量要来点打脸情节,当然,最后发现不会写这种情节,也就放弃了。
写到大概六十万字的时候,豆哥说要不切了吧,我当时说还没写过这么长的,再写长一点再说,于是又埋头乱写。第一卷写到那些巫鬼神教的鬼部众出来的时候,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后面就一笔带过,直接偷懒开始第二卷。
严格说起来,第二卷是作者本人最喜欢的一卷。
在剑宗里盖房子,玩剑修版英雄联盟,又或者一堆师叔师侄跑去钓鱼,坐在峡谷里煮心中的桃花水煮鱼,看雪,喝酒,吃火锅。
这比为了水字数,强行写一大堆的打斗篇幅,要快乐得多。
后来写着写着,想起来,我这是仙侠文啊,天天吃火锅成何体统,于是就强行把南岛赶了出去,虽然最后还是去钓鱼,什么一杆仙谢春雪之类的。
第二卷还有一点,那就是鼠鼠的死。
这本书看的人不多,有评论的就更少,但还是有几条是关于鼠鼠的。
因为从正常的善恶观而言,鼠鼠不应该被胡芦那样打死。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问题,毕竟距离写鼠鼠的死,也过去了有段时间了,对于作者这种没大纲,随想随写的人而言,确实有些想不起来当时的具体想法了,但总结起来,大概就是那句很出名的话,叫做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有人问,为什么鼠鼠该死。
鼠鼠当然不该死。
但天下不是该死的,才会死。
这大概便是悲剧的核心。
鼠鼠的反问也是振聋发聩的——他陈怀风既然觉得愧疚,为什么不去死呢?
说到底,这大概就是一种,人人其实都知道对错,但能够做对的,又有几个人呢?
这就是前期人间剑宗的故事核心,也许知道对错,但不问对错。
这本书里,其实说不上谁一定是对的谁一定是错的。人是总会有对错的。
然后就是第三卷《天上人》。
当时开始写的时候,是想着写草为萤的故事的,但是后面写着写着,发现了一个比草为萤的故事更好的故事,那就是卷尾那一句人间人,未尝不是天上人。
草为萤,青衣,磨剑崖上的人,那些都是在人间之巅的人,甚至于青衣是个在整个世界观里,属于概念无敌的人。
而天工司,悬薜院的文院先生,张三李四王五,许春花等等,这些都是人间之人。
谁说天上人,就一定要是一剑破云,惊起人间万重浪呢?
于是在最后,选择了让卿相被大羿之弓的箭炸死哈哈。
大羿之弓倒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叫做东风,如果具体一点,叫做搭载核弹头的洲际导弹,所以卿相最后在那里念着欧阳修的浪淘沙——把酒祝东风哈哈哈。
最后就是第四卷人间人。
因为作者中途胡言乱语,留下了太多坑,本来是想要在第四卷慢慢收尾的,但是最后被豆哥的一句‘你这本书吃不到全勤了哦’给弄没了。所以后面一直在说惭愧惭愧。
毕竟这本书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薅纵横的全勤,哈哈哈。
如果作者再年轻几岁,说不定真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了。
但是现在确实,没有全勤了,也就失去了写的动力了。
后面应该看得出来,各种情节都写得很仓促,还有一些坑都没填了,比如齐敬渊的三剑,去了大漠的人间剑宗,以及某些不记得的情节,一直到结尾。
当然,因为豆哥临走之前,还过了作者的一个稿子,当时没打算写赛博科幻这类的,豆哥说这方面可以,于是试试。结果试试就逝世。
作者自己看小说,一般都是仙侠玄幻历史这一类,基本没看过科幻,于是给人写麻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本来觉得还能够慢慢填这本书一些坑的,填到后来,确实填不下去了,因为两本书风格和类型差距太大,要同时代入两本书的世界观价值观去思考,确实容易弄得神志不清。只能说抱歉了。
今天看到月华oVo的那个问题的时候,作者极其心虚。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开头要说那样一句话。
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确定的,就像本书剧情一样,主打一个无常,哈哈哈。
没字数了。
那就祝各位喜乐安康,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