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监视欧琛皇城的动静,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德尔塔小队不要主动出手,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和安全就行。”戴安娜沉思,“不管外面发生再大的变故,最终帝国走向何处都必然由欧琛决定。”
“那阿列特殿下呢......我们发现的线索来自于现场的血迹,看起来他的情况不太妙。”
“你们怎么处理的那些血迹?”戴安娜问。
“我们的人找到了时间上的盲区,把能找到的血迹都清理了,那些残留的痕迹没有任何可以被检测到的基因序列。”御名的神色很严肃,她知道戴安娜殿下的问题不会无的放矢。
戴安娜握着扶手,即使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她也在悄然间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不必把精力放在他的身上,只需在潜伏的时候稍加注意即可。阿列特会出现在那里绝不是一个巧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干出这种事的,那么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或者组织在支持着他。”戴安娜向御名下达命令,“这个幕后的人想要利用我弟弟,那么在他的目的达成之前阿列特就是安全的。”
“需要我们调查这个躲起来的混蛋么?”御名问。
“不需要,这个藏在阿列特背后的人我知道他是谁,也差不多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以这个人常年在宇宙中的活跃痕迹来看,他所图谋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俗物,所以他不会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做出不理智行为的人。”戴安娜否决了这个提议。
“是!我们会继续监控这里。”御名肃穆。很快通讯的那头就传来了忙音,挂断后的提示声被御名关掉,然后顺着岸边的巨大消波块轻盈地弹跳飞跃,在一片薄雾之中离开了海边。
“进来一趟,清空周围的人员。”戴安娜按住了办公桌上的紧急联络按钮。
樱纤细苍白的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门外远端的黑影得到了樱的手势信号将所有走道的入口都封锁住。这是总督府办公大殿的最高戒备模式,尽管这里不是端点星的宏伟总督府,这里也没有总督府内那么多的护卫和佣人,可黑影们戒备的形式并没有发生改变,她们仍然恪守着军团的戒律。从总督府向外公开的条例来看,最高戒备的实施意味着这里需要讨论的问题至少都是涉及星域战略安全的级别,在这个时候戴安娜突然对总督办公室实施了更甚一筹的防卫,那么就说明接下来整个端点星域将会出现大的变动。
谁也不知道这位克林特总督具体想要干什么,但每个从远端走廊路过的职员或者官员都明白,恐怕有大事将要发生,他们毫不怀疑自家这位总督的决心与勇气。
戴安娜碾碎了一支特供茶柱,将热水缓缓沿边倒入碗中,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尼德阿威尔怎么样了?现在我需要一支舰队能随时动身。”
樱震惊了。作为这一任的戴安娜侍卫长,她接手了许多以前不属于自己管理范畴的资料,其中就包含戴安娜口中的“尼德阿威尔”,但是那个地方仍然还在加紧修建,唯一紧急建造的一支舰队被用来负责那个星系的安防,突然要动用那支部队,难道出现了什么大事态?
“看看这个吧。”戴安娜说。从桌面夹层的立式文件架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把带着紫色墨渍的封皮放在了办公桌上,这些浅浅的紫色墨渍是保密影印的溶液残留,可以防止文件在印制过程中被人扫描截留。樱拿起这份文件翻开了封面,粗略阅读了一遍上面记载的内容。这是一份汇报,上面记载着一些星际航路节点的哨所观察记录,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些记录都出自于离端点星域不远的边境哨所,这些哨所不位于端点星域总督府的管辖区域内。
边境军事哨所,帝国军部海军下辖直属单位,独立于各舰队各战区之外。这些报告属于帝国国防的一级军事机密,一经生成就应该被提尔归档存入军部数据库,而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星域总督的办公室里。
“前几天夜里,这些哨所放置在航路中的检测仪器都检测到了大量的宇宙射线扰动,前前后后有十数批,间隔时间也不久,而根据黑影军团数据库,铁幕没有监测到最近那附近有剧烈的天体活动,所以这些扰动是大量飞船航行产生的。”戴安娜低声说,“无论哪一条监测报告里都没有提到航迹尾流的出现,说明这些行迹诡谲的舰船之中没有大型舰船存在,樱你可以看得再仔细一点。根据铁幕的判断分析,那些舰船来的方向是大洋流星云,而大洋流星云的那五个星域在军事上都分属同一个防区,那个防区驻守的是帝国海军第十七舰队。”
“十七舰队......他们想要做什么?”樱顺着文件的分段找到了铁幕的分析报告,声音音调渐高。
帝国的每支大舰队在正常的情况下都有着由军部划定的防区,除了受到议会和军部的直接调令之外,舰队直属的战斗舰船绝对不允许越过防区边界一步,这也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军纪。在帝国边境哨站地区出现某支舰队的战斗舰船意味着这支部队接到了特殊的行动命令,这个命令可能来自于舰队统御,也可能来自于军部议会,可无论如何,这种毫无预兆突然贴近其它防区的舰队行动都足以让人神经紧绷!
“那片边境是一条笔直的狭窄航道,能通向的地方只有我们端点星域......他们难不成想要对我们动手?他们疯了!”樱在尽量克制自己,但是这种情况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们没疯,只不过把我想的太简单了而已。”戴安娜说。
“十七舰队一直都是帝国中最干净的军队之一,从来没听说也从来没有情报指出过他们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在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们突然做出这种危险的动作,直接分出舰队潜入了我们的旁边,这些人的脑子是进水了吧。”樱说。
“这个事情不难理解,你继续看看那份东西的第二张。”戴安娜指向樱手中的文件。
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翻页,然后从第二张文件的顶部开始看起。第二份文件不再是文字格式的分析研判报告,而是一份工整紧凑的数据表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数目繁多的横纵坐标被印在方框里,乍一看去,只觉得做这份表格的工作量一定不容小觑,可这些从个位数到几千万差异极大的数字却很难让人看出什么逻辑联系来。
樱不得不感叹,这种专业性质的数据分析以及敏感性,自己离殿下还差的不是一丁点。
“看不懂是很正常的,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一下子看懂这份表格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它的横纵坐标囊括了帝国财政收支、帝国工业订单份额、帝国青年人群失业率、端点星域财政状况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这些东西衡量着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总体健康指数,如果你是高等学院的政治经济学导师,你可以从这个东西里看出很多深层次跨行业的信息,这其实就是一个几乎瞒不了人的‘晴雨表’。”戴安娜的叙述简明扼要,这张表上的一切似乎被她握于算计之中。
“玛特尼、耶伦他们这些人用报表粉饰的手段也不能掩藏么?”樱问。
“不能。报表粉饰或者修改统计指标都只是战术层面的欺骗行为,这种行为有着其根源上的局限性,比如用在商业竞争中欺骗对手,利用虚假信息制造对手双方的信息差,我们现在手中的淡水河谷就是靠着这个出头,玛特尼经过分析以特殊指标统计的方式拉低了整个集团的预期盈利指数,配合我们找的那些媒体公关企业宣传,然后总督府以集团有持股人操控股价的理由开启对其的调查,无限期冻结了淡水河谷的几处重要矿权,成功把淡水河谷的股价砸穿,最后退市债务重组被我们收入囊中再重新上市。”戴安娜向樱解释。
樱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商业上的残酷战争不是她的长项,但跟在戴安娜身边时间久了,这些东西的大致脉络逻辑还是能理解一些。
“尼德阿威尔的修建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那是不现实的事情。现在他们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而且确定了我们修建的星系位置,这就是他们的反应。”戴安娜指着空中的悬浮星图,“财务造假、粉饰抹去一些零头或者头寸可以骗过他人,但是尼德阿威尔是恒星级的巨构工程,而且是超大的蓝巨星巨构,我们所需要动用的资源资金人力物力都是天文数字级别,这些东西反映在涉及的各行各业数据中,就像是房间里的一头大象,尽管你极力保持沉默,但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你的存在,此时在统计学的数字上玩那些小伎俩只会是徒劳,说不得还会起到反效果。”
“我们应该怎么做?”樱问。
“端点星域旁的那个边境航道就在拉娜Σ那个星系之后,走超空间航路只需要四个小时。”戴安娜说,“如果他们打算对我们发动突袭,尼德阿威尔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摧毁。”
“四十九舰队只能部署在和龙之国的缓冲地带边境,我们没有力量能挡住第十七舰队的冲击,普通的战舰在帝皇级旗舰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樱说。
樱的脸色很凝重。
这是一个短时间内看起来近似无解的难题,她们是在用二十年左右积攒的实力去对抗帝国数百年的底蕴。
“换个思维来想,除了你说的这些以外,我们至少有着一些好消息。”戴安娜没有表现得如同樱一般紧张,“经过了漫长的暗中对抗渗透,他们虽然知道了有关尼德阿威尔的很多信息,但是对于我们本身看起来还了解得并不多。如果他们对我们的力量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了解,他们就不会如此相信海军直属边境哨所的管控能力,以至于虽然他们做了隐蔽措施,但还是大意露出了马脚,被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动向。而这些被我们提前知晓的情报必然会把战略主动权交到我们手中!”
“可是这个主动权的意义可能并不大,帝皇级旗舰的存在让我们的武装力量和没有没什么区别,只要那艘战舰停在那里,我们就拿不到制海权。”樱说,“虽然帝皇级旗舰行动需要提前一周时间整备,我们也有情报渠道实时监测它的动向,但除非我们有办法摧毁它,否则就是等死。”
樱的话语说的很客观很现实,整个星海研究军事与政治的学者都知道,帝国的星海霸权有着三个坚实的基石,一个是帝国远超其它国家总和的工业制造能力,一个是帝国最完善最发达的双循环贸易经济体系,最后一个也是代表着帝国极致武力的就是帝皇级旗舰。她们和戴安娜不怕这些横扫星海的巨神兵,但是星球领地带不走,那些工业设施带不走,失去了这些的她们可以说也就失去和议会以及星际各大势力谈条件的话语权。
“对付帝皇级旗舰不一定要摧毁它,这个世界上解决问题有很多方式,直接的正面冲突永远是代价最大的最低效的方法。”戴安娜说,“我们不知道第十七舰队接到了什么命令,不知道那艘巨神兵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我们必须要现在就开始行动!守卫尼德阿威尔的那支舰队现在是什么状态?”
樱在脑袋中回忆了最近的报告文件,整理了几分钟语言:“已经可以投入战斗,那支舰队现在补充了不少军备弹药,编制规模已经达到了一支标准帝国舰队的三分之一,其中一百艘战列舰都是死亡天使级,不过目前还没能完成全部的活体金属装甲换装。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整备率缺口很大,从已经提前开工的一到四号船坞材料采购汇报来看,核心锻压模块装配厂没修建完成使得如今战舰的能源核心完全不够,很多护卫舰和电子对抗舰都还等着能源系统,我们从市场上买到的能源核心无论是续航还是功率都无法适配大型战舰。”
“为什么不从安达尔企业联合体进口一些?”戴安娜问。
“我们试过了。”樱无奈的点了点头,“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现在全面封锁了和帝国的贸易往来。在帝国和联合体边界的缓冲地带,那些大大小小的组织势力现在干起了一种业务,帮助两边的很多货物‘洗澡’。两边的军队现在都随时绷着那根弦,这些势力也只敢做一些不那么敏感的普通货物的生意。”
“这我倒是知道,无非就是因为母星中央城区的那件事情而已,可我们和联合体是单线联系,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戴安娜问,“他们对端点星域和帝国的那点关系比谁都明白。”
“所以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情报。”樱说,“但是我们无论出什么价格,他们都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借口搪塞,总之就是不得罪我们但也不卖给我们一些重要货物。”
戴安娜听到这回头望了一眼,端起那被红茶轻抿,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
“不对。”戴安娜缓缓地说,“巴斯克集团是我们直接贸易对接地对象,而安达尔企业联合体是一群商人,他们不可能会不希望我们这时候给帝国多施加一些压力,这是绝对正确的理智选择。能让联合体一反常态的做出这种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共进会里面有人有隐藏的身份,而这个隐藏起来的身份足以在一定程度上绑架联合体的整体行为。”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怪联合体会在封锁帝国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封锁我们,共进会能对联合体产生影响,它需要抑制我们的发展速度。”樱恍然大悟。
“共进会的成分太复杂,所以他们之中会出现巨企的影子并不奇怪,这些少壮派说到底和巨企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攫取利益,一个是为了权力,一个是为了钱财,狼狈为奸是迟早的事。”
“既然他们也不卖给我们能源核心,那我们就没地方能买了,瓦尔特联邦自己根本就没产能,龙之国更不要想。我们没有能源核心的话战斗力虽然有,但是恐怕不容乐观。”樱皱眉。
“这个不需要担心,我早有准备,只不过会比从联合体进口晚两天罢了。”戴安娜缓缓说。
“殿下,您是有那种电影里的神奇口袋吗?”
“帝国的星际贸易十分的发达,所以每年帝国都会报废和新建大量的舰船,这些船的使用寿命往往受限于船壳和内部某些结构的强度与韧性,这就是对于一条船使用时间来说木桶效应里最短的那块板。宇宙是复杂神秘的,即使是今天帝国的能力也远远够不到宇宙的全貌,大多数军舰和商船在报废后都会进入专门的回收船坞被重新进行分子锻造,可总有一些受到了不明污染的船只无法被回收,为了安置这些危险品,帝国开发了许多‘垃圾场’,这些危险的被污染的舰船就被埋在了专为它们挖掘的坟墓里,人们也把这些星球叫做‘鲸落之地’,比喻的倒是很贴切。”戴安娜缓缓地说,“所以我从那些管理企业手里买下了一些废品处理权,挑选出了能源核心的部分,以粗钢回炉加工的名义运了回来。”
“可帝国的舰船废弃处理是把军舰和民用船只分开的,军舰坟场是不可能对外出售的,那些民用舰船核心能用吗?”
“能说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帝国的政策有着相当详细的了解,但你要知道,帝国这个国家并不是连续完整的。发生在六百年前的那场智械战争是人类遭遇过的最疯狂的劫难,那个时候无数的军舰被建造然后废弃,巨量的钢铁骸骨堆满了宇宙,在后来,包括帝国重建后的一百年左右,舰船坟场都没有进行过细致的划分,那些伤痕累累的巨人就被埋葬在深达千米的‘尸骨’之下。”
樱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一怔。戴安娜所说的这个情况实在是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认知,智械战争是人类直到目前为止经历过的最残酷最可怕的战争,在那场时间跨度长达七十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宇宙中的数量一度从七百亿锐减到了最后的十多亿,战斗的惨烈程度几近人类之最,智械为了毁灭人类,将所有有关历史的记载全部抹除,现在的人类了解探寻那几十年的信息,只能靠着一些幸存者的口述以及对残骸的分析推测。那些在智械战争中毁灭的战舰被埋葬在何处,具体有多少,谁也没能给出答案,那些知情的军人相关人员早已在战争中死去,即使帝国后来勘测出众多的遗迹,也只是历史研究学者估计数量上的九牛一毛。戴安娜是怎么能够知道这些遗迹的准确位置的,这个问题耐人寻味。
“这些战舰挖出来能源核心还能用吗?”樱满脸怀疑。
戴安娜在空中云台中调出了几张图片,把画面旋转面向樱:“能源核心这种东西其实只是一种笼统的称呼,实际上一艘战舰的能源核心与民用舰船是不同的,它由核心和阵列组成,核心是负责供能的能量源,主要是反物质湮灭力场或者聚变反应堆,最先进的帝皇级旗舰使用的则是暗物质矩阵,阵列则是负责储能与调制的部件,我们的缺口主要是在阵列上,所以那些‘老古董’的能源核心过时并不影响什么,我们只需要那些阵列部分。”
那些图片色彩偏暗不太能看清楚,但是从大致轮廓上能够分辨出这是一艘战舰布满杂尘的能源分段,巨大的棕色套筒连接着无数已经断裂破损的合金管线,管线粗壮无比,能想象出曾经这里面奔涌着巨大浩瀚的能量。
“和这个差不多的能源核心还有一千多个,等明天送到星域边界之后会被直接送去尼德阿威尔,这些阵列被拆解后至少能有七成的可回收率,足以暂时装备所以主力舰了。以四个大型蓝巨星恒星船坞的速度,二十四小时就能把一百艘死亡天使全部装配完毕,我要在三十六小时之后看到一支舰队出现在这里。”戴安娜继续说,“死亡天使的超空间引擎全功率运转可以在两天内达到帝国的首都欧琛星系,即使星门航路被关闭也来不及,欧琛星系现在只剩一艘执政官级母舰和寥寥几艘护卫舰。”
“我们不防守尼德阿威尔了吗?如果在我们行进过程中被发现,根据军部的历来行事来看,他们一定会让第十七舰队直接进入端点星域。”樱说。
“防守?不,我们只需要围魏救赵即可。”戴安娜缓缓地说,“古往今来围魏救赵是自东方传入,而后在数千年中被无数次使用,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而这个策略能否有效的关键点在于魏与赵的权重问题。死亡天使本就是一种为了极致战争打造的暴力兵器,帝国内部绝对没有对它做过任何的应急预案,所以在突袭的情况下,欧琛的行星护盾在死亡天使舰队前无法形成有效的阻挡,届时他们就会知道,想要跟我戴安娜-克林特玩阴谋,带着一群心怀鬼胎的猪队友是不行的。”
“万一他们不接受条件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对欧琛进行轨道轰炸么?”
“不会的,帝皇皇座空悬,议会掌握着整个帝国的最高权柄,那些老头心中还留存那个所谓民主的念想,为议会的存在感到自豪,可马上这就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作为从帝国动荡时代的血与火中斗争出来的议员,老头子们不会与我妥协,他们会直接下令第十七舰队歼灭端点星域,但那些占大多数的年轻少壮派呢?他们还风华正茂,他们还没活够呢!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黑暗,他们是没有勇气为了这个国家搭上他们的性命的,别看每天在议院义愤填膺激扬文字,当死亡天使停在他们脑袋上时都会变得软弱。”
“殿下,容我再问一句,如果第十七舰队独走呢?他们完全可以以我们犯下叛国罪向我们进攻,那时我们该怎么办?”樱紧紧地盯着自家殿下的双眼。
“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会拉着你们黑影和几个人跑去龙之国,端点星域会成为帝国覆灭分裂之后我的封地,毕竟当帝国的军队不再严格听命于这个国家中枢的时候,这种情况可比我独立自治危害要大上无数倍。”戴安娜淡淡地说。
樱原地肃立,双腿双手并拢在一起脱下了头顶地军帽。樱俯身微躬,站直后眼神坚毅地看着戴安娜的侧影,像是在礼拜圣像。
“樱,贝塔小队这次就留在这里,行动的事情交给我们的军队就好了。”戴安娜说。
“殿下,我们黑影军团是您最锋利的剑,这种行动交给那些人我不放心,他们的忠诚远没有多么可靠,所以请还是让我们去指挥!”
“需要么?”戴安娜轻笑。
“是的!”樱的言语斩钉截铁,有着无比狂热的意志。
“你还是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吧,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目标,人都没了还谈什么东西。”戴安娜凤眸葳蕤,看了看一旁这个少女,“从我的私人账户里计提四千万克姆出来,告诉尼德阿威尔那些工程队,不要怕死人,每个死在工地上的人家属都能拿到一百万克姆,足够他们的老婆孩子过一辈子好日子。”
“没问题,帝国开发银行不久前才给所有客户分了红,您的私人账户至少还有一个亿的流动性。”樱说。
戴安娜打开了云台的监控系统,看着从另一个星系传来的实时影像,影像中是一个尚未完全苏醒的钢铁巨人。
尼德阿威尔,古老的北欧神话中的矮人之国,这里传说中生活着皮肤苍白的矮人,仅有黑色的头发胡须能证明其生命的特征。矮人从时间的长河中汲取源远流长的记忆知识,锻炼出极其出色的技艺与魔法,使得这里成为了器具与宝物的天堂。戴安娜为这颗放射着耀眼蓝光的巨型恒星装点容貌,用深空之中宇宙荒芜之地的活体金属为骨,在这里打造出了传说中的锻造世界,尽管没有神话中的魔法与卢恩文字,但自然宇宙的巨星伟力俨然是超越魔法的创世之力,不断喷涌的射线与光芒,足以撕裂任何陆地的火焰激涌,为这个巨人送去了源源不断的无穷无尽的能源,使得这里能够打造出堪比传说中任何神兵的暴力战争机器。
她刚想由衷地赞叹一句,却看见从光暗交界地地方涌出了影子,这些影子环绕着这个巨人航行像是无边无际地小行星带。那些施工队的工人站在巨人肩上,如同比巨人更加高大的神明。
在这一刻放松散漫的总督不见了,她变得突然暴戾起来,那种如乌云般蔓延的压迫感在狂躁地跳动,直到挤满了整个大殿。
樱不知道自家殿下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突然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地肃杀气息,那个冷冽狠辣、威震寰宇的女皇回来了。黑影的核心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人,黑影从来都是她的影子,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而战,不论未来结果如何,只要那个伟岸的身影还在,她们就会无比心安。
跨越星海的战争要开始了,秩序、道德、人性都会被摧垮,在这注定以死亡为主旋律的时代中没人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可以交托性命的信仰。
樱没有出声打扰,转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警戒状态很快就解除了,一直等在外面很远处的耶伦走了进来,看着站在落地玻璃前的戴安娜,在巨大办公桌的桌面上扫视了一圈,想要知道殿下的心情如何。
如今之下戴安娜与帝国议会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了,许多冲突展现的形式也从暗地里被抬到了明面上来,戴安娜不是一个普通的总督,她是帝国的大皇子,也是按理来说帝国下一任的帝皇。这就是一个很麻烦很复杂的事情,帝国的官员们会开始选边站队,也有人会选择独善其身,共进会的激进分子会把她视作是敌人,是背叛了帝国的叛徒。帝皇是整个帝国的精神领袖,也是真正的帝国未来塑造者,在历史上从未有过到了四十岁后还在外任职的皇帝,戴安娜这么做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自然如潮水袭来。
有人经常说戴安娜是个没有道德的人,帝国养育了她培养了她而她却不思效忠国家云云,但耶伦和几个知情人心里明白,从来没有效忠,又何来背叛一说,这是她们殿下的人生旧事,帝国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应许之地。她如同其它皇子一般接受了相当全面的训练,但在她成为皇子后她始终没有将重心放在帝国的中枢,她只在乎她能够掌握的地方,毫不在意她的行为是否会被舆论抨击、被学者批评。耶伦读过许多心理学与政治剖析书籍,她不知道在自己遇到戴安娜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但她确信,从自家殿下来到端点星域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绳索能捆住雄鹰的翅膀。
戴安娜沐浴在拉娜a恒星经过折射的光辉下,看着远处不断汹涌翻滚的褐色大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圣威严的状态。她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自己那个弟弟。
“有阿列特的消息了么?”耶伦问。
“德尔塔小队在欧琛的皇城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没有见到人,只能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耶伦松了口气。
“是啊......他一直都是一个好运的孩子,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很多东西,只不过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戴安娜低声说。
“阿列特殿下是一个体贴的人,不希望您为他太过担心。”耶伦说。
“他从小我还在皇城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每次我和那些老头子吵了架,他就会漫山遍野地找我,然后闹着要给我讲故事。那些故事都是我小时候的童话书上的,可我就是喜欢听他讲,只不过每次讲着讲着就停下,央求我带他去买冰激凌吃。”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不是么?既想安慰姐姐却又很容易被短暂的美好迷失。”耶伦说。
“是啊,他就应该这样,一个喜欢给姐姐讲故事的小孩是很多的,可在帝国的皇城中也就只有他一个吧。”戴安娜说,“他长大了,我也变老了,前年他入伍的时候看着他登上运输机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心情。男孩子总该要去成为一个男子汉,我们这些老女人管的太多可不算是好事,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某些人乱来,他想要任何东西都和我没关系,但他不能拿着阿列特当垫脚石用。”
“放心吧......我们这些个做‘干姐姐’的也没那么不堪,帝国范围内想要对阿列特不利可要问问我们的意见。”耶伦安慰说。
“你才多少岁?这就开始占我弟弟的便宜了?”戴安娜瞥了一眼,“好了别扯远了,突然过来有什么事情?先说好,挑关键的说,不要废话连篇。”
耶伦尴尬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没开口。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你和樱在外面聊过了是吧?”戴安娜端起红茶重新掺入了热水,茶叶总是能让她心灵安稳的东西。
“我们能赢么?”耶伦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好好说说。”戴安娜没有惊讶于耶伦的问题,虽然这看起来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我很担心,因为从帝国建国后的历史来看,没有任何一个帝国内的人能在帝国没出现大问题的时候对抗帝国成功过,比如四百年前的新波士顿倾茶事件,或者两百多年前的帝国工业贪腐案件引发的舰队独走危机,还有些更小的也没有翻起过风浪。整个帝国只遭遇过两次失败,但那两次都几乎是不可复制的,龙之国独立与智械战争都是有着一些特殊的条件。”耶伦说,“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小了,比起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来说,我们很难靠着一些技术手段去追赶时间的差距,这种突袭行动终归是风险巨大,谁也不敢保证最后我们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戴安娜没有急于否认反驳,而是静坐了一会儿,随后看着落地窗外的星辰:“你说的没错,尽管我一直持有的是进化思维,但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龙之国独立的艰难成功还是帝国的强大,都是无数看起来可有可无的平民的杰作。”
“但是我相信你,因为你不会错。”
“是吗?我觉得是人就会犯错。”戴安娜摇了摇头。
“可你们不是人,或者说我不认为人能够用来称呼你们。帝国为什么会有帝皇?为什么龙之国会有皇座?为什么如今的圣城也把它们的王座高悬?这些东西我越了解越深入,我越感觉这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精神领袖的问题,这背后的东西可能超出我的想象。”
“看了哪些书?”戴安娜不知为何,感觉兴致盎然。
“《东方古事纪》、《易经》、《龙与鹰》、《欧琛八百年断代史》,不少都是端点星域的孤本,您放在黑影的私人数据库里供我们阅览的。”
“你很聪明,耶伦......这些东西就藏在历史的字里行间,只不过没人能读出来而已。”戴安娜幽幽地说,“或者说他们不愿意读出来。从古至今,任何一个超越常识认知的东西都是祸患,因为人是一种追求安逸的生物,他们自以为醒来,却又不愿意醒来,所以他们会对新事物群起而攻之,他们没有恶意,这只不过是一种恐惧所造成的自卫式的应激反应。恭喜你,你成功的跨过了人性的第一道坎,从眼睛上撕下了一层世界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