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月光透过纱窗投射进房间,床帐里的人皱着脸,时不时手脚挥动,像是魇着了。
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在屋顶从边沿传到中央,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客厅中间,静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被虫子啃食,毒蛇缠身,冰水窒息,大火燃烧,凄惨的呐喊,血色的瀑布……
汗水浸湿了身下的被褥,指甲嵌入手心,再怎么挣扎,都难以逃出梦境,墨辛知道自己做噩梦了,但是就是醒不过来,试过了梦中掐自己大腿,也试过高空坠落,还尝试了盗梦空间的椅子后坠刺激法,都没什么用。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房间里,才得以苏醒。
猛地睁开双眼,墨辛犹如溺水之人不住地大口喘息,梦中的遭遇让她即便醒来也感到一阵阵的惊悸,一夜的噩梦让她未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反倒脸色苍白起来。
清晰的梦境快速地崩塌消退,还不待完全缓过神来,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就只剩下火红的血光。
头疼欲裂的墨辛忍不住扶额,脑后跟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沉重又钝痛。
背后一阵湿冷,虚弱地朝身后一摸索,汗水浸透了衣服,枕头跟被褥的汗渍也是清晰可见。
墨辛转了转僵硬沉重的脖子跟头,手嘎吱作响的活动了几下,无可奈何地起身,拿昨天准备好清早洗漱用的清水给自己擦拭了下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褪下的睡衣拿去小溪清洗干净,顺便接了漱口的水,倒了点盐碎搁手指上,简单地刷了个牙。
吃早膳时,嬷嬷见了还吓一跳,一夜不见,墨小主怎的还憔悴成这样色儿了,脸都是惨白惨白的。
发完饭,嬷嬷回房溜达到也被一同带回房中吃饭的墨辛身旁,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说墨小主,您这是怎么了?老奴瞧着您脸色极差。”
“别提了,整晚都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噩梦……哈~”说着,墨辛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双目无神地嚼着饭菜。
默默地掂了掂怀里沉甸甸的荷包,嬷嬷满怀笑意,洗洗手,也坐下一同吃早膳。
今天的菜色还不错,嬷嬷把她喊到房中一道用餐,菜包子跟糖包子,还有粘稠的白粥跟小菜,外头的那些人可都是简单的白粥加没啥味道的馒头,墨辛能跟着嬷嬷吃还是多亏了昨天千叮万嘱的云秀姑姑的福。
可惜休息不足的墨辛毫无胃口,像猪一样咀嚼着食物,也硬是怼下了两大碗白粥,眼睛总算恢复了些神采,精神头好了些,疲乏沉重的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什么梦啊让您这么难受?”嬷嬷还没吃好,她一介老宫女,待在这冷宫久了,礼仪方面也松散了不少,起码用餐时没贵人在场的话也没那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呃……”墨辛翻着白眼往脑海的记忆库里搜索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昨夜做了什么梦,只知道老难受的感觉了,肯定是个不好的梦,“不太记得了,梦里好像受欺负了,哦对,还有火灾之类的,心里可憋屈了,只记得醒又醒不来,手脚跟被束缚一般不得动弹,任人摆布的感觉。”
墨辛用力甩了甩已经是一团浆糊的脑袋,想把那难受的劲甩开,却只把自己搞得更晕乎了。
“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突然被关到这处,心里总是不太安稳的,老奴见多了,新人都有这么个过程,吸溜~”嬷嬷顿了一下,又豪爽地吸溜了一口米汤。
“是吗?”墨辛半信半疑,她内心也没多不安稳吧,怎么还就做噩梦了。
“不过,你这么乐观的新人,老奴倒是第一次见,不像会被吓得做噩梦的样子。”嬷嬷夹了一筷子豆芽菜,指着墨辛说道。
“是吧,怎么会呢?”当初病重之时,刚来就随时可能嗝屁的危机感都没能让神经大条的她多做几次噩梦呢,怎么进个冷宫还把自己整得内心脆弱了,这不像自己呀!
墨辛若有所思,这两天要说异常,那就是接触了那口诡异的石井了,不会是中啥毒了,把神经给毒迷糊了吧。
“嬷嬷,听说咱住的那东边那片区,以前发生过不干净的事是吗?”墨辛尝试向嬷嬷打探证实原先从其他“狱”友那听来的八卦故事。
嬷嬷一听就放下了碗筷,皱着眉心不悦地反问道:“谁说的,别听别人瞎传,不过是那片区域可住的屋子不多,大都年久失修倒塌了,圣上没有下旨修缮,那块地方住不了人,为了方便看管,才把人聚集到西区宫殿来,你呀,别多想了。”
这多少也是个合理的解释,墨辛暂时按捺下疑惑,接受了嬷嬷的解说。
但是在离开嬷嬷房间之时,嬷嬷丢了件让她不得不起疑的东西给她。
一串佛珠。
嬷嬷侧身没看她,说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戴上这个,有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墨辛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口是心非的嬷嬷。
他奶奶的,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行,我收下了,谢谢嬷嬷的关照哈!”
嬷嬷站在窗台边,注视着离去的背影,外头的人已经吃饱喝足在晒太阳了,她还注意到,从房间走出去的墨辛引起了不少女人的关注,嬷嬷嘴角上扬……
麻溜地收拾好餐桌,将聚集在一起的女人都赶回自己的屋子,嬷嬷拉着满满一他沾着余渍的碗筷去清洗,干完活嬷嬷回屋取了个蓝子,还侍卫申请外出,到膳食房要了些新鲜的馒头水果。
侍卫习以为常,对嬷嬷的日常出行并不意外,收下了嬷嬷赠与的梨,笑意满满地开着玩笑,十分高兴地询问下次出行的时间,亏得嬷嬷他们几个兄弟才能在宫里吃上新鲜蔬果。
嬷嬷客气地回道他们想吃就说,她再去一趟。
侍卫们也懂得进退得当的道理,都笑着感谢嬷嬷。
主动是不可能主动的,只有欠人情的东西才更值钱。
嬷嬷进了屋,打开一个柜子,柜子后面有个小门,拉开来之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头放了些香火香烛和纸钱,嬷嬷把蓝子也放进去,抓了一把纸钱放到篮子里,又拿一块灰色的布盖上去。
若无其事地跟冷宫众人度过了一天,嬷嬷表现得毫无异样。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嬷嬷才一身黑衣,遮遮掩掩地挎着蓝子,离开自己的寝殿,来到东宫区一处无人居住的倒塌宫殿。
与其它宫殿不同,这处宫殿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焦黑的宫柱,布满炭味的灰烬废墟,即便过了诸多岁月,也难掩其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痕迹。
嬷嬷并未深入,仅在宫殿一处隐蔽之处,拿出了蓝子里的馒头水果,在一处凹陷的坑中,点燃了香烛跟纸钱,跪在殿外,朝着废墟某处开始跪拜,嘴中不停地默念祷告……
宫中禁止私自烧纸钱等祭拜仪式,被抓到的话别无二话,轻则下狱发配边疆,重则直接处死以儆效尤,这是禁忌,嬷嬷身为宫中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废墟不远处的树后,一道身影躲避着暗中观察,眼底闪烁着锋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