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子听罢,愤然一拍扶手,怒道:
“拓跋宁丛,你休要颠倒黑白!朕一心召她回朝,过去在朝廷内外,也极力袒护你,你难道真就忘恩负义,要与她,与大周为敌?”
顿足停在元子烛三步左右的万郁无虞,循声往众人身后,尊椅上的鲜卑天子看去。
少年可汗那双深蓝凤眸微眯,迸射出凌冽的寒光,语气威压、恨道:
“宇文怀璧!自从得知她为了保全你,把保命的药用来救我的仇人,我就恨透了你的无能!当年你救我一命的恩情,从此已了。”
“所以,你是要与朕反目成仇?这个仇两国交恶,还是私人恩仇?”
“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你还用明知故问吗?若论两国交恶,恐怕你们周国在南阳百姓心里,尚且不如党项和华胥。”说着,万郁无虞再次往前迈了一步,眼神倨傲,
“把她交给我,我就给你们全城人送解药。”
闻听此言,众人顿时又惊又怒。
宇文怀璧头一个反对:
“荒谬!她是我们大周的风陵王,凭什么让你带走?我大周颜面何存?”
元子烛也咬牙恨齿,“你个白眼狼果然惦记我外甥女!我今天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保护住她,我决不允许你们拿她换解药!”
万郁无虞愤然,指着最先说话的宇文怀璧:
“宇文怀璧!你口口声声都是维持周国可怜的脸面,她做这个风陵王可享受到一天优待了吗?你们周国把她当牛马奴役,你这个傀儡皇帝也是为虎作伥,吸她血的蚂蝗!”
随后又指着元子烛,“还有你河阴王!”
猝不及防被指责的元子烛,一时愣在当场,眼看着拓跋宁丛奔他迈步,到几乎脸贴脸的,当面痛斥他——
“你自诩效忠前朝女帝,庇护元家独苗,可是西魏倒台,你外甥女被驱赶到西蜀后,你去过几趟华胥?你霸占元家集团的府兵,在周国吃俸禄,卖主求荣不是过的挺好吗?她失忆这三年你去哪了?你也配满嘴说保护她?”
党项可汗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元子烛被他劈头盖脸骂的哑口无言。
最后还被他白了一眼,睥睨道:“让路。你多拦我一时,她就要多受病痛折磨一时。”
这少年可汗的个头全场最高,往那一站就是居高临下。
元子烛咬着后槽牙,固执道。
“若非你手握解药,换做平时,你指着我鼻子那一刻,我就上手揍你了。”
“呵,又觉得没面子了?”
少年可汗顺鼻腔里哼出一声。
“你们为了自己的面子,还不愿拿她换解药?我是来救她出火海的,我给过她解药预防保命,她本可以不跟你们受苦,可是她的解药怎么交出去了?难道她跟我走,我会亏待她,让她继续病着吗?”
说到最后,万郁无虞不禁冷笑。
“不过宇文国主还真是昏君的做派,为了强留一个不爱你的姑娘,不惜抛弃南阳百姓,罔顾无数病人的命。”
尊椅上居高临下的鲜卑天子,即便眼神阴郁,像只会无能狂怒,语气却执拗,笃定道:
“她,朕不会让你掳走,百姓们也不会只等着你个投毒者来解救,你个反臣刚害得南阳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又来要人质是吗?”
听罢这话,万郁无虞凤眸骤然抬起,
“你们真以为是我投毒?可笑,这个黑锅我可背不起,不如回去问问那些宇文护派来的人,他们从西域罗马带来这种屠城般的瘟疫,是想杀谁,和嫁货给谁?”
党项可汗这番言之凿凿的反问,把宇文怀璧怼的哑口无言,元子烛都有些含糊地,皱着眉头眼神凝重,回头与大周天子对视。
紧跟着,万郁无虞趁热打铁,追着威逼:“你们若还顾及她的性命和南阳子民的死活,就更该答应我这个条件,还是说,你们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脸面,狠心让她病死在你们面前,让染病的百姓都一传十十传百,全都枉死?”
周国这两位领头的没吭声,倒是坐在下垂手的俩齐国宗室王,一个看的津津有味,一个听得眉头紧锁。
彼时,站在兄长身侧的高延宗双臂环抱,满脸讥诮道,“党项可汗骂的挺一针见血,不愧是你啊,我就说当初的事儿,你绝对不是不知情,今天这狼尾巴,不是漏出来了吗?”
万郁无虞循声调转目光,把那阴寒凌冽的视线投了高延宗,他最恨他。
“你怎么就没得瘟疫呢?你怎么还不死?”
高延宗哑然:“你这是…冲我来了?恨我不死的心情,装都不装了是吧?”
瞧见这少年可汗一己之力舌战群儒,还把所有人都骂的哑口无言,高长恭腾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了,双手摊开试图来打圆场:
“行了行了,党项可汗是吧?咱们今天就不能好好谈吗?你先把药给我们,就救她一个人行不行?”
万郁无虞自打进门之后,就直奔周国那俩人对质着,也是这时才瞧见兰陵王也在,还是从他腰间的鬼面认出来的。
思及至此,他登时薄唇一扯,冷笑了声。
“兰陵王,你怎么来了?齐国打到北周皇帝被窝了吗?我知道你最会和稀泥,你有什么资格来这当和事佬!我凭什么把药给你们?你们兄弟俩,骗她当牛做马那么久,还利用上瘾了是吧?你又想把她拐走吗?”
少年可汗这一场下来,把所有人都劈头盖脸,一针见血的痛骂了一顿。
所有人都傻眼了,宇文怀璧最震惊,他几乎和宇文孝伯一起,看着这宇文家的外室子长大的,却从未见过“宇文符翎”这样的一面。
一直默不作声,抱手臂看热闹的山无陵,此时后知后觉地鼓掌:“姐夫说得好啊!你说的,都是我想说的啊。”
一听这话,高长恭头一个急了,扭头瞪向紫毛少年。“什么姐夫?从哪论的?”
高延宗也瞪了紫毛少年一眼,“没骂你是吧?你是谁来着?”
万郁无虞只斜了一眼山无陵,他就赶紧摆手,“别骂我了,哥您还是说正事儿吧。嫂子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啊。”
山无陵这口风倒变的快。
经他提醒,万郁无虞才猛然想起正事,眼神瞬间就清澈了许多,脸色都凝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