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林闭眼静思半晌,方伸手打开卷袋。
已到此处,无论如何扎挣,亦无非是一场因果。尽力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选的路。
如何氏,近来就总有些心烦。
之前的事,实在给卢家敲了警钟,卢婧玲的姻缘,必得是要提上日程了。
这样的家族从无到有,原就不是迂腐之辈。
因着卢婧玲的才干,卢大舅甚至对她很有些宽纵。
但毕竟到了年纪,再耽搁下去,反不便于她在外行走了。
到时候了,就操办吧,先把消息放出去。
若不远嫁,因着谦王并秦知府这桩事,官场上来打听的要少一些,倒是几户大商贾之家都有意为自己的次子或二房嫡子求娶。
何氏就不乐意了。
“别说您了,就是咱们,也觉得大小姐太吃亏了些。咱们小姐是哪里不如人不成?”
次次陪何氏出门应酬的都是雷嬷嬷,何氏并不避讳她,该听不该听的都听了满满一耳朵,再有难免也有人向她打听,不由得她有此一说。
“家里出了个王妃,不说带契人,看着倒是越来越不像了。”一场应酬下来,何氏倒气得脑仁疼,连声让人去找薄荷油。
这话雷嬷嬷就不敢接了。
左右一打量,见人都去了这才道:“王妃也是大小姐的妹妹嘛,才刚来时,两姐妹那样好,如今这样大事,难道她就不能出出面不成?就算不能出面,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看何氏沉默,面色不定,她又低声道:“几次出去听那些太太小姐们说起,都艳羡得很,说是王爷,对咱们表小姐是极好的。”
“我哪里是怕她?”何氏听出雷嬷嬷隐含的意思,有些个不屑,“就是再来十个她,又怎么样呢?姑太太后来那么厉害的人,不还是搬出去了事?”
“我是在想,她出得了个什么主意?我也担心我们老爷,”说到这里,何氏面色有些冷下来,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我们老爷对她们一家,是极爱护的,尤其是从京里回来以后,定不愿我去登门,我去一趟没什么打紧,别无事忙一场反惹得老爷一场气生,那就不值当了。”
何氏这是掏心坎子的话了,若是平常,虽雷嬷嬷等是她信用的人,她也常端着主子的款儿,不会说得这样直白,可见如今真是有些着急上火了。
雷嬷嬷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就难办了,怎么说这家里作主的还是老爷,内宅里也还有老太太,太太再有个什么主意,也难越过这两个人去。
两个人作难半天,雷嬷嬷突然眼前一亮:“太太,要不,您去看看姑太太?”
这倒是个思路,何氏细想想。
去王府有些个打眼,去看看姑太太总不要紧,虽说搬出去了,又不是因为她这一房的事么。
当嫂子的要去看看妹妹,谁还有闲话说不成?
“你这老货倒还有用,”何氏伸手虚点雷嬷嬷两下,真正笑了起来,“这样,你去把舅老爷前几天送来的土仪收拾几样备好。明儿一早我回了老太太再说。”
听到舅老爷送来的土仪,雷嬷嬷差点一缩脖子,那东西能送人呢,枸杞是霉的,人参是朽的,唯一没坏的只有三七,可又小得不像。无非是何舅爷借机会提点东西来骗点太太的秋风罢了。
可看着何氏,这些天好不容易心情松快一抿子,雷嬷嬷又不想此时把实话说出来。
罢了,不拘哪里拿一抿子来搪筛过去就完了,过后再说。
心中打定了主意,雷嬷嬷陪笑起来,又陪何氏讲古,忆了好一篇卢宛等进府时,如何受她关照的话,这才随指一事,退了下去。
到得晚间,卢大舅回府,何氏寻些话来说了,又说翌日要出府去探探卢宛,还问他有什么话要带给妹妹、妹夫没有。
她急,他就不急么?
卢大舅有意叫何氏不要多事,但烛光下突然看到何氏鬓发上多了两根白丝,倒闭了嘴。
罢了罢了,容她四处走走,只当松散为好,究竟是自家妹妹,纵惹些笑话也有限,由得她去吧。
“我并没什么要交待他们的,倒是前儿似乎听老太太说起,有什么东西要带到青华门那边,我去问问。”
说话间出了门。
卢老太太见了他倒惊讶了。
“什么事,刚才问安时怎么不说?”
“我来您这儿坐坐。”
卢大舅有些垂头丧气。
儿女事究竟是债,这个儿子何曾有过这副模样,卢老太太压下心底唏嘘。
“你来也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卢老太太也坐下来,从手边压着的笼几底下,抽出一封信来。
“自从咱们在燕城生了根,老亲戚们多少都有些疏于走动了,还是之前办寿的时候听本家老太太说起,原来的卢家十六房,出了个读书种子。”
卢大舅接过信来捏着封皮,并未打开,只听得认真。
卢老太太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次来信才提起,已有举人功名在身。他父亲是早丧了的,家里唯余他和寡母而已,原是有些产业和薄田的,为着供他进学,这些年也耗尽了。上次寿宴回去,我就托本家老太太带了五百两银票给他那寡母。听得怪可怜的。”
“小子还有些心气,必要还是往上的,可一来二去,年纪究竟磋磨大了,寡母心中着急得很,便托本家老太太带封信来,盼着我好人做到底,给他相一门合适的亲。”
“我想着,这个好人也做得,究竟是知根知底的本家人,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你看呢?”
说的是这件事,又不是这件事,卢大舅心中明白,热热的透着慰贴。
“儿子看,好得很,只不知道他本人是怎么想。”
看卢老太太掀起眉毛,他忙道:“儿子当然知道,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如您所述出这样的男儿汉,想必是很有自己主意的。”
“儿子想着,这毕竟是两好合一好的事,强拧着就不美了,尤其是,又有您从善在前。”
“难道我是挟恩图报的人?”卢老太太故意问道,又逗得卢大舅连连道歉这才道。
“你所虑者我尽知道的,要不这封信我也就搁着了,我说几句话也说不清,你不妨自己打开来看看。”
卢大舅揣着疑惑,打开信来,细细看了,末了还有一小副画卷,仔细看来是一张小像,他又仔细端详了端详,饶是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此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太…”
“怎么样?”卢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说,使得使不得?”
“一切依您所言。”
卢大舅将信搁着,站起身来,向卢老太太拱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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