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
大河涛涛,卷起千层的水波,一意向东,逶迤千里万里数之不尽。
席福和陈生踏水而行,水不湿鞋,一身衣袍让江风吹得猎猎,气度俨然,烨然如神人。
此番景象,让得凡俗众生看到了,定又是一段流传千古的绮丽传说。
“当时,我就是让溪水冲着,飘了上百里的。”
席福对当日的记忆,很是深刻,落水之后,他极为惊慌,一阵扑腾,竟真的抓到了一截浮木。
于是,落日夕阳下,一个少年让平溪推动着,离开了家乡。
“真是运道。”
陈生赞叹道。
平溪之水凶悍莫名,河床深幽,席福落水后,飘了百里,都没溺水而死,真的是有点侥天之幸。
“那一日,我的气运真的隆盛,遇劫不死,更是被冲到了一座山下,发现了前人修炼的洞府。”
席福永远忘不掉,在水上飘了大半日,渡过了一个茫然的夜晚,在隔日太阳破晓之时,浮木如船停靠了。
他赶忙上岸,为了果腹,爬上了山,摘些果子吃,迷迷糊糊的,就闯入了一个炼丹师的洞府中。
当然,那个炼丹师已经坐化了,白骨一堆,前方摆着一块传承玉简。
作为一个没见识的小子,席福本想着给人家磕个头,就拿走玉简去换钱。
这一磕,就磕出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他一下就晕了,醒来后发现脑海中,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连带着整个脑袋,都清明了许多,好像被洗去了一层污垢般。
“就是这座山了。”
两人踏水而行,顺流而下,极为快速,很快就来到了一座荒山前。
故地重游,席福很有一种感慨,虽然草木枯荣变化,些许已经跟记忆不同了,但山体还是那般。
他走上了荒山,在一处打量,终是找到了那个洞府,走了进去。
洞府中,有着微微的幽光,但空无一物,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灰,看出已经很久没有生灵进来过了。
“白骨成尘,过往的痕迹都被抹平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席福的眼中,闪过一抹迷惘之色,原先洞府的正中,端坐着一具白骨骷髅的,如今竟是腐朽到烂成了尘泥,没有了一丝的痕迹了。
百年,白骨腐朽,化作虚无。
太短暂了。
这让他联想到自己,也将死了,那时所有的变化,将如百年前的白骨般,转瞬虚无。
莫名的,一种大悸动从他内心涌生出来。
陈生被感染到了,极为动容,道:“一直都在的,在人心,在记忆里。”
这些人和事都不是虚妄,即便当所有人的都逝去,时间抹去了所有的痕迹,他也会一直记得的。
不然,这条永恒的长生路,未免太孤寂了。
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了。
“说得好。”
席福点头,有些释然,这个回答,让他的心灵得到了一种安宁。
天黑了。
两人待在了洞府中,席福跟少年时一样,看着黑漆漆的外头,思索着人生。
不过,他少年时想的是未来,现在想的却是过去。
“在这洞府中,我待了大半年,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方才琢磨出了点丹道的知识。”
暖和的篝火下,席福又说起了从前,他在洞府中,得了丹道传承,就摸索了起来。
过程,很是艰辛。
一点点的进步,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无人指点,靠着一份传承独自摸索,自然很难。”
陈生有些懂了,席福对待后生的求问,从不私藏的原因了。
是因为太懂丹道的艰深,太明白专研不过去的无力,他不想让后来者,重复他的老路,浪费太多的光阴。
“后来呢。”
陈生接续道。
“我离开了这里,听闻了修仙者的传说,便想去修仙了。”
席福想了想,那时的他得了丹道传承,气势汹汹的,也觉得自个是有福运的,心气大增,便想去闯荡修仙界了。
“升仙令?!”
聊到这个,陈生就有话说了。
他走过一遍这个流程,凡俗之人想要修炼,必须要有一枚升仙令做接引。
“嗯。”
席福点了点头,他确实是通过升仙令,跟陈生一样,入了仙宗的。
一夜过后。
两人出了荒山,腾空飞行两百多里地,进入了一座人间王朝的地界。
皇都中,席福来到了一座府邸前,入目是一派富贵的气象,朱门出入的,个个大富大贵,但神情谦恭,即便对待一个府中的下人,也很客气。
这是“林相”的宅子,一连几代人,代代宰执天下,已是朝野上下第一流的高门了。
“我学了点丹道知识,对于炼丹师而言,自是浅薄得可怜,但对于凡俗的医者,已是超凡入圣的层次了。”
席福面朝富丽的殿宇,面色淡然,说起了下山的经历。
那段时间,他当了一个医者,药到病除,名声传得极为的隆烈。
“所以,是靠着医术拿到了升仙令?”
陈生了然道。
“就是此间的老家主了,我治好了他,他给了我升仙令。”
席福对最初的林相,还是有好感的,那是一个底层走上来的高层,知晓人间的疾苦,于是鼎革改新,让王朝焕发新的生机。
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却是染病了。
他这一去,后患极大,全家性命和政令,都得无了。
后续,则是席福救了林相,林相出于感激,就给了他一枚升仙令。
“可惜,他早就死去了,不然还能和他一叙。”
陈生也觉得那个林相挺好的,可以见一面,但时间横移,修仙者席福都快熬不住了,一个人间的老人,早成枯骨了。
“那个人?”
林府中,走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他随意一看,然后看到了一个老人,那种气韵,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了。
他想到了。
是府中的一副画。
是祖上留传下来的,纪念一个救了林家的大恩人,一个手段通天的医者。
他想了想,再去看,那人却不见了。
“不可能,都多少年了,该是我看错了。”
年轻人嘀咕一声,入了府中,将此事给忽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