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趁着微胧夜色疾行,前哨都换上了西夏军队衣甲,骑着西夏战马,拿着西夏的武器。
二十多里沿途的西夏堡子都被扫平,赵柽想要趁着天黯诈一诈盖朱城门,军里蕃兵懂西夏语的不少,而且张宪和吕将也都学会了一些。
盖朱城说是城,实际上就是一座大些的石头寨子,但这个寨子却是喀罗川一带边境上最大的据点,是卓啰和南军司防控这一线的重地。
喀罗川是西夏的名字,而在大宋这边,其实叫做秦王川。
赵柽骑在马上,冲旁边吕将问道:“吕军长可知此地”
吕将愣了愣,他本来在前面和张宪带兵,但赵柽知他没有武艺,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自家舞刀弄枪总是不行,便叫至了身旁。
“王爷……”吕将一阵思索,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呼起来:“这里是秦王川!”
赵柽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太学生倒也算读过几本书,知道此处不容易。”
吕将立刻讪讪地道:“王爷太小觑在下了,史记秦本记中写过,大费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匈奴列传中又记载,穆公时有西戎八国,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后又有记载,春秋秦霸西戎,吞并西戎十二国,这里应该是西戎逃至瓜州的始处,强秦占据多年,百姓都记得乃是秦王攻得,起名秦王川,后又有鲜卑乞伏部所建西秦,亦称秦王,吐谷浑王国慕容慕璝被魏太武帝封为西秦王,唐末陇右节度使李茂贞,被后唐庄宗李存勖封为秦王,这里就是秦王川。”
赵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掉书袋了,此处已经被党项改名百多载,今夜之后,就要再换过来!”
吕将立刻在马上行礼道:“王爷马踏此地,名符其实,乃吉兆也!”
赵柽瞅他一眼:“什么时候学会阿谀之词了,战乃兵事,怎好以吉凶论之”
吕将立刻有些脸红地道:“属下,属下最近研究些易学。”
“易经啊……”赵柽想了想:“古不概今,前世谶语以测后世大抵妄谈,许多今人牵强附会,硬贴罢了,模棱两可之词,自作聪明解释而已。”
“王爷教训得是。”吕将闻言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也不知道赵柽是说他学易经,还是在讥讽他之前入明教,信明尊,不过他也有些纳闷,虽然儒家格物,但就算读书人也很少有不信神异的,毕竟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六合之外,存而不论。
赵柽笑笑道:“我只是到了此地,想起了此名,觉得该应个景!”
吕将偷眼瞧他,心中觉得王爷实在是虚伪。
这时前方校兵过来,受张宪之命请示行事。
赵柽道:“一切依计,若是盖朱城不开门,让藤甲攻上一轮就是,毕竟旱城,又是夜晚,看能不能撞破城门。”
他不觉得此刻盖朱城会有多少军丁守卫,毕竟西夏对兰州用兵,要调遣卓啰和南军司,盖朱城也在此列,而前面已经出了三千偷袭人马,此刻城内都未必还有这些数目。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雄城,虽然重地,但里面并没有百姓住户,其实也不算高大,军兵再少的话,趁天黑很容易攻下。
他这番出征西夏,带了藤甲军和四卫骑兵,至于将官却不多,胜武司指挥使杜壆跟来,第一军军长史进跟来,第三军张宪吕将跟来,别的则都在西宁陇右稳固局势。
他这边若是拿下了卓啰城,那后续一些大将才会带新军过来,继续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不过虽然将官来的不多,但碎玉楼却来了不少,毕竟要将眼线一路铺过去,此刻军中没有专门的谍报部门,现培养也来不及,西夏这种地方没有武艺在身是不行的,也就碎玉楼的人能当此用。
丁二蟹、时迁、白霸白战两兄弟,卢韩徐蒋四个,还有另外一些好汉,林林总总有几十名。
他前几年曾经派过一对贺家兄弟潜进兴庆府,这贺家兄弟本就是党项人,祖上也做过西夏的小官,后来被上司陷害,这才一家逃过大宋。
可大宋除了西边几路还能勉强接纳党项之外,别的地方根本不愿容纳他们,但他们既然祖上做过官职,西边几路又不信任,于是就跑来东京,结果一到就被开封府当成西夏的间谍给捉了起来,随后送往枢密院,严刑审查。
赵柽知道了这件事亲自去看,发现这贺家人并非撒谎,就冲童贯要了,然后放入碎玉楼培养。
这贺家两兄弟是他手下为数不多有家的,两人已经娶妻生子,且还有老母尚在,之前都一起接过了陇右。
赵柽传了命令,前军立刻伪装成西夏兵丁去诈盖朱城的城门。
诈城的理由很简单,偷过边界后遇见宋军严密把守,冲不过去,又惊动了对方,便撤退回来。
盖朱城的西夏守将并不疑心,毕竟中午出去,晚上回来,时间比较短,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而且三千人里面还有骑兵,以宋军的军力哪怕那边防守严密,也不至于被全歼,他们是偷袭,宋军那边又不可能有太多准备。
盖朱城毫无防备地打开城门,张宪率前军直接冲了进去,接着后方的大部队得到消息,也即刻赶过来,便在城内一场好杀。
盖朱城其实只剩一千五百多人,被张宪带兵差点杀光,仅留下三两名将官待着审问。
从叫城到全部夺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柽坐在盖朱城的佐将衙内,点起了牛油大烛,翻看着桌案上的一些来往文书。
西夏军制以监军司领一地,类似大宋的经略安抚,监军司设都统军、副统军、监军使各一员,由贵戚豪右担任,其下设指挥使、教练使、禁官数十额,由党项人或极少数的汉人分领。
而这个禁官就是军中官员的意思,大抵从上到下有正副将、察军,正副行将、游监,正副佐将、教监,正首领、应监,小首领,从名称上来看应该是学了王安石的将兵法。
此刻这盖朱城就是佐将的军制,有正副佐将和教监等官职。
前些年与宋开战的时候,这盖朱城最高镇守过五千人,眼下没有战火,大概是两千多的样子,但卓啰和南军司调兵偷袭,也动用了城内的人,所以才剩下一千五百多。
西夏对北宋的进攻,重点一直在环庆路,熙河这边向来以守为主,所以一些来往文书,并未见什么通令之类,甚至包括这次从秦王川过去偷袭,也未见军函,都是卓啰和南军司那边直接做主。
赵柽看了片刻,道:“把人带过来。”
张宪立刻出去外面,把这盖朱城的佐将和教监带了上来,盖朱城的两名副佐将已经战死。
赵柽看着前方两人,佐将生得黑猛高大,此刻怒目圆睁,教监却是细皮嫩肉,耷拉着脑袋。
这西夏军中的察军、游监、教监、应监等都司监军职务,不过和大宋相比略微有所不同,那就是在军中这些职务并没有主将大。
打仗还是要主将说了算,这些职务有监察之权,掌管后勤之权,但不能左右战事。
张宪用力踹了两人腿弯一下,几个小兵再一按,这两人立刻跪倒在地。
赵柽眯了眯眼,用大宋官话开口道:“叫什么名字”
两人明显都能听懂,西夏百姓少有懂宋话的,但是军中朝上,皇族贵族许多都是会听会讲。
佐将冷哼一声,转过脑袋不说,那教监却讷讷地道:“回禀大将军,小人,小人叫做元果。”
赵柽瞅了瞅这个元果,岁数看起来不大,二十多不到三十的模样,生得一副小白脸,在西夏只有贵族才具备这种肤色。
“元姓……”他笑了笑:“你和那个武艺世家元家什么关系”
元果看他和蔼,不由说话也顺了些:“回大将军话,小人就是元家的人。”
他不知道赵柽身份,便按照自己想的去称呼,西夏军中都统军最大,又叫大将军,他觉得赵柽听了肯定会高兴,便这么叫了起来。
“元家的人”赵柽思索几息:“我倒是知道元家有入职悲风堂的,从军的也多吗”
“不多,不多。”元果急忙道:“小人不是元家嫡系,元家嫡系一般都是不入军中的,乌珠不许嫡系从军,但有做文官的,也有管江湖的。”
乌珠是西夏语皇帝的音译,又作“兀卒”、“武阻”,也作青天子。
赵柽纳闷道:“这倒奇怪了,莫非嵬名乾顺还防着元家吗不过嫡系庶出又有何区别,嵬名察哥不一样封了晋王领兵!”
“大将军说得是,小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即便是元家庶系也少有能入军伍的,入了也……也做不到小人这个位置。”
赵柽伸手摸了摸下巴,这元果话里有话啊,不过他这个教监的位置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一般来说在军中能做“监”类官职的,都是西夏皇室的亲信,寻常人哪怕功绩再大,给他“将”做,也不会给他“监”的职位。
虽然教监在“监”里面不算很高,但这个元果年轻,不到三十岁就做了这么个官职,将来肯定还会更进一步的。
元果此刻却在心中暗暗叫苦,其实他本来于盖朱城呆不了几天,原就是到边境镀金的,有了边境戍防的军历,才更好升迁,而他马上就要回卓啰城任游监,没想到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宋军偷袭盖朱,自家被生擒活捉。
“如此说来,你这个元家庶系还有些旁的来历了”赵柽笑眯眯地道:“伱可知道,尔等西夏军官一但被擒,只有死路一条!”
“啊……”元果闻言身体一颤,他哪里不知这规矩,宋夏打了多年,早就打出暗火,别说普通的将官,就算是皇族被捉也难逃一死。
“大将军饶命……”他两股战战起来,他不想死,他才二十多还不到三十,酒还没喝够,女人还没玩够,福都还没享够。
旁边的佐官看他这副模样,一脸愤怒,用西夏语骂道:“胆小如鼠的懦夫,元家怎么出了你这等样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可和这宋人求饶的,丢尽我大夏勇士的脸!”
赵柽闻言神色一冷:“大胆!”
张宪立刻抬手给了那佐官几个耳光,佐官受打立刻破口骂了起来。
赵柽淡淡地道:“割掉舌头!”
几息之后,一条猩红的舌头丢在了元果面前,上面还有血珠滚动,佐官在旁口中“呜呜”叫唤,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一地。
元果见状顿时瑟瑟发抖,哆嗦道:“大,大将军饶命……小人,小人愿意投降,供大将军差遣,鞍前马后,为,为大将军效劳……”
赵柽看着他道:“你有甚么可效劳的你一个小小的教监,一刀杀了才算清净,对了,你说你是元家的人……”
“是是,大将军,元家的事情我都清楚,大将军想问什么,小人全告诉大将军,绝对不敢有半点隐瞒。”
“元家的事你都知道”赵柽冷笑道:“你不过是庶出,恐怕知之有限吧,我就算想了解元家,去抓个元家嫡系子弟来问就好,若是问不出来,就咔嚓了,再去抓下一个!”
“啊,大将军不用如此,就算是嫡系子弟也未必有小人知道的多……”元果额头汗水淌下,急促地道。
“噢”赵柽眉毛扬了扬,冷冷地道:“你在哄骗本将军吗嫡系子弟都不知道你这个庶出却知道来人,将这狗东西给我千刀万剐了,不割下三千六百片肉,不得让他死过去。”
元果闻言吓得差点直接晕倒,嘴里慌乱喊道:“大将军,小人,小人没有欺骗大将军,小人虽然是庶出,但小人的妹妹可是镜妃,否则也不会进入军中,坐上教监的位子啊。”
“镜妃”赵柽闻言双眼微眯,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略一回忆便想起来,第一次去红鱼茶店时,曾经几个客人胡聊天下大事,说到西夏皇帝李乾顺有一名宠妃,唤作明镜儿,生得妩媚多姿,妖娆无双,堪比古之妲己褒姒,迷惑得李乾顺半年都未上朝。
其实赵柽是不相信的,李乾顺这个人不说雄主,也很有才干,好色贪花倒有些可能,但半年不上朝却绝对不会。
他道:“可是叫做明镜儿”
元果忙道:“大将军知道这乃是舍妹小字,舍妹单名一个镜。”
赵柽冷笑道:“元镜令妹艳名远播,都传去了大宋的东京城呢!据说嵬名乾顺为了她,足足半年都不上朝!”
元果脸色发白道:“大将军,这都是皇后看舍妹不顺眼,故意造的谣,舍妹一向贤良淑德,怎可能迷惑乌珠不朝,而且舍妹小字只有家中人知晓,若不是皇后故意打探了传播,外人怎会晓得皇后看舍妹得宠不顺眼,千方百计想要为难舍妹呢。”
赵柽点了点头,女子小字不出闺,若非有人故意传扬,不会连大宋那边都知道了,只是他没想过这镜妃是元家的人。
“元果,你与镜妃是亲兄妹吗”赵柽问道,倘若是亲兄妹,那这元镜也是庶出了。
“回大将军话,小人与镜妃乃是同父异母,不过舍妹的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元果低头道。
“同父异母……”赵柽沉吟:“那倒也和亲的差不多。”
“大将军,正是如此,不然小人也坐不上现在的官职。”
赵柽想了想,拿起桌上银剔轻轻拨了拨灯花:“你可习武”
“小人自小身子骨弱,曾练过武艺但不得成,后来就不学了。”元果嗫嚅地道。
“既然不习武艺,为何不做个文官何必来军中受苦,否则也遇不上本将,丢不了性命。”
元果闻言腿肚子又开始转筋,讷讷地道:“大将军,小人习文也不行,小人虽然也读书,可文才差着,字也不好,诗又做不出来,当文官恐怕同僚笑话,丢了舍妹的脸。”
“原来是文不成武不就了。”赵柽摇头笑道:“文忠没学到,武勇也没有,怪不得如此贪生怕死。”
“大将军说得是,说得是。”元果看赵柽语气缓和下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本将军听说你元家有一核心子弟,唤做元极,武艺甚为了得,你可知晓此人。”
“元极”元果呆了呆:“大将军说他啊,他本领很高吗小人不太了解,不过他却和舍妹学过武艺呢。”
“甚么”赵柽闻言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双眼眯起瞅向元果:“你说……元极和你妹妹学过武艺”
“大将军,此事小人万万不敢撒谎,他确实和舍妹学过武艺……”元果看赵柽突然起身,顿时吓了一跳。
“那你说说这元极都擅长哪种武艺倘若有半句谎言,本将现在就把你扒光衣服挂树上喂乌鸦。”赵柽冷冷地道。
元果一哆嗦,这西夏的乌鸦个大凶猛,与旁处不同,成群结队在天空甚至敢与鹰雕争锋,若把他挂树上,怕是明天一早乌鸦睡醒觅食,片刻就把他吃剩一副骨头架子。
“小人不敢撒谎,元极虽然是嫡系子弟,但确实与舍妹学过一门箭法,对了大将军,是弓箭那个箭,并非刀剑的剑。”
“弓箭的箭”赵柽深吸口气:“到底是什么箭!”
“就是,就是比正常箭要短,也就手掌那样,不不,好像比手掌还要短,然后不用弓弦,直接射出去的武艺。”
“可是有这么长”赵柽比划了一个距离。
“对,对,大概就这样!”元果用力点头:“这箭法就是他和舍妹学的,不过他没有舍妹练的好,舍妹其实擅长两种箭法,他只学去了一种。”
“两种箭法”赵柽神情复杂,原本以为元极的箭法是元家祖传的,没想到竟然是和元镜学的,而且听这意思元镜的箭法不但要胜过元极,而且比元极还多掌握了一门。
“大将军,就是两种,两种才是一套,一种打金箭,一种打银箭。”元果此刻拼命表现自己,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生怕赵柽一怒之下将他挂出去喂乌鸦。
“这武艺可有名字”赵柽缓缓地坐下,沉声道。
“有,有名字,容小人想想。”元果回忆起来,好半天才如释重负地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金箭叫做隔空相思矢,银箭叫做凌空销魂箭……”
“隔空相思矢凌空销魂箭”赵柽皱了皱眉:“你确定这不是你元家本来的武艺”
“不是不是。”元果摇头:“这是舍妹小时候得遇一位异人传授,不是元家的东西。”
“哦……”赵柽沉思道:“那为何元极只学了一种”
“这个……我听舍妹说两种都学好像还需一种指法配合,叫做什么山海指,可这指法只有从小习练才能得成,元极和舍妹学箭的时候已经大了,练不了这指,所以才只学一种箭法。”
“山海指”赵柽没听过这种武艺,那隔空相思矢和凌空销魂箭也从未听闻,不过当年元极刺杀他时那一箭何等惊艳,简直比弓弩还要迅疾精准,这还是元极只掌握其中一种,若是两种全部掌握,以他那时的武艺,真不好说能不能全部挡住。
而这箭法是元镜教给元极的,听元果的意思,至少在箭法一道上,元镜是绝对要高过元极,那这元镜的武艺……
赵柽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李元昊身边有没藏秋水,就是李霜眉,而如今李乾顺身边却又有元镜,而且都是西夏皇帝的后妃,这西夏宫中看来倒是藏龙卧虎了。
李霜眉的武艺按照师公金台的推测,后期肯定到了大宗师。
自在门当时的四名嫡传弟子,除了师婆李沧海死的早,另外三人后来都会达到这个境界,那眼下这元镜是什么境界
赵柽到西宁州后曾经想过元极的武艺,觉得元极如今应该是宗师,或者半步宗师,那这元镜不应该比元极弱才对,应该……至少也差不多是宗师!
他看向前面跪地的元果,一时心思电转,这个人暂时不能杀,留下将来可能有大用。
虽然这元果和元镜不是同父同母,但元镜既然肯提携他入军,那关系也应该不差才对,而且这元果是盖朱城的教监,熟悉西夏军中事宜,他马上就要着手攻打卓啰和南军司,这人也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赵柽道:“元果,你真不想为你们白高国皇帝尽忠而死吗”
西夏建国后自称“邦泥定国”或“白高大夏国”,对内外的文书旨谕,都写做白高大夏国,所谓西夏是大宋对其的称呼。
“大将军,我,我……”元果没想到赵柽会有此一问,他倒是想为李乾顺为大夏国尽忠,他们元家子弟从小就被灌输了忠君忠国的言语,可是他真的很怕死啊。
他和旁的元家子弟不同,别的哪怕此刻做文官的,也有些拳脚,他却从小体弱多病,学了几天就不学了,坚持学下去非没命不可,他就是那时候开始怕死的,因为他这支虽然庶出,但他却是家中唯一男丁,家人总祈祷他平安,西夏崇佛,没事还经常拜佛烧香,总听着他便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万万死不得,越到长大之后,就越发的怕死了。
赵柽看着他皱起眉头:“想死还是想活”
“想,想活……”元果说出这几个字后,眼泪都淌了出来,他唯恐赵柽直接下令将他挂去外面树上,那被乌鸦生啄的滋味,还不如一刀来的干脆。
“想活……”赵柽手指轻敲桌案:“那就是想要背叛李乾顺和你们白高国了”
“小人,小人愿意投靠大将军,投降大宋!”元果把脑袋垂下,这一刻什么忠心,什么大义,什么家国兴亡,统统都不如保命重要。
“呜呜……”旁边的佐将这时拼命挣扎,目眦欲裂,他舌头虽然被割掉,但身强体壮并未昏倒过去,只是说不出来话,听到元果此刻言语气得不行,但又喊不出声,便喉间用力一张嘴,一口血沫子喷了过去,喷了元果一头一脸。
赵柽见状冷笑道:“既然想不死保命,总得有些投名,把你身边这个佐将砍死,我就饶你一命!”
“啊”元果闻言惊呼出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虽然做的是军中官职,可从小性子懦弱,连只鸡都没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赵柽身子靠在椅背上道:“给他松绑,再给他口刀!”
小兵们立刻解开元果绑绳,张宪递了刀过去,元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接了刀瞅着佐将却不敢过去。
赵柽道:“再不动手,我就让他来砍你!”
“小人动手,动手……”元果本来脸色苍白,但刚才被佐将喷了一下血沫子,此刻白红交加,十分怪异。
他哆嗦着走上几步,来到佐将身前,道:“房当将军,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佐将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忽然又一口血沫子喷出,正中元果面门,元果吓得大叫了一声,闭上双眼,就拿手中刀向前乱砍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再无半分力气,一屁股跌坐到地,嘘嘘气喘不停。
赵柽于上方淡然地道:“睁开眼睛瞧瞧。”
元果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前方一堆肉泥,吓得“啊呀”一声,直接双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赵柽在案后摇了摇头:“带出去看好,再收拾一下地面。”
张宪将元果拖出门外,军兵打扫起来,片刻之后收拾干净,赵柽冲门外挥了挥手,屋内就只剩下他一人。
他用手指落了落灯花,随后缓缓闭上双目,陷入到一阵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