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闻言,立刻停了脚步,回头道:“那人,却是叫俺做甚?”
赵柽笑道:“你且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大汉摸不着头脑,只是走回道:“那人,你不要担心,既是伱打的大猫,俺便不会再惦记,你背走就是,俺还要去别处找猎物,不要耽搁时间。”
赵柽摇头道:“这大虫虽然是我打死,但却是你追赶过来的,这样说来也有你一半,你急着走甚么?”
“那人,你说话当真吗?”大汉闻言一喜,但随后又皱了皱粗眉,小声自语道:“好像又不是这个道理……”
赵柽笑道:“我说是这个道理就是,你这汉子哪来的许多犹豫,这大虫有你一半就是。”
大汉也笑道:“那俺就不想了,一想起道理来脑壳疼得紧。”
赵柽笑着看他:“瞅你也英雄,却叫甚么名字?”
大汉盯着地上老虎,掩不住喜色道:“俺姓关,唤作关九就是。”
“关九?”赵柽笑道:“我见这大虫怕你,竟然远远逃走,连战上一番都不敢,却是为何?”
关九道:“你却有所不知,俺关九有个绰号,叫做生裂虎豹关九郎,便是这附近的狼熊虎豹,哪个见俺不落荒而逃。”
赵柽看他拍胸脯吹嘘,不由好笑,道:“既然大虫有你一半,且背着下山。”
关九道:“那倒是好,俺家就在南面山下,对了那人……你倒是叫个啥名?”
赵柽道:“你称呼我元二郎就是,那边的是我浑家十三娘。”
关九应了一声,上前拽起老虎,将两只虎爪搭肩,背在身上就往山下走。
过不知多久,终于下了山,只见那山脚下有个小村落,稀稀拉拉只有十几户人家,关九背着老虎走到一户门前,踢开院门道:“这就是俺家,你们进来就是。”
赵柽和小娘走进去,见粗陋冷清,赵柽不由问道:“关九郎,你自己居住?”
关九把老虎往院内一丢,道:“原本是和二叔七叔一同居住,后来他两人都不知去向,便只剩下俺自己。”
赵柽四下瞅瞅,道:“怎还不知去向?”
关九挠头道:“听邻居说,二叔是和村头姓胡的小寡妇私奔了,七叔就真不知道了,他有些疯,怕不是上山胡言乱语,被山神爷给收走了。”
赵柽笑道:“你这说的倒是玄乎了,可有吃的都摆上来。”
关九道:“元二郎你稍等,待俺去拾掇拾掇。”
片刻后,关九请两人进屋,接着端上来大盆的野味腌肉,鹿脯肉干等东西,赵柽拿了几条出门丢上天空喂大雕,关九见了讶异道:“原来还带着这大鸟,这东西俺却是猎不到,俺的箭法向来没个准头。”
吃罢之后,赵柽指着院内老虎道:“关九,这大虫全部予你,你给我准备些干粮干肉就行。”
关九闻言大喜,便要去准备之时,村外忽然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
村前面只有一条路,赵柽手搭凉棚观看,只见两人三马浑身是血,其中一个似乎还受伤不轻,赵柽仔细辨认,不由心中一喜,原来竟是黄孤二人。
向南走锦州和来州路线,是在离开青草峡后定好的,就是怕路上遇袭会分开上路,倘若黄孤欧阳北不出意外,那即便路上遇不到,在南边也会相遇。
这时赵柽看到两人急忙喊了一声,黄孤望来顿时大喜,不由便拨转马头直接进了小院。
几人汇合,赵柽瞧见那多出来的一匹马居然是赤骥,竟是黄孤两人杀出重围后在路上遇见,便顺手带了过来,至于小娘弃掉的那匹却是不知去向。
这赤骥乃是八骏之一,最擅耐力,性子又比白义,渠黄,华骝等马要稳,乃是走长途的最佳坐骑。
赵柽又看欧阳北伤势,虽是不轻,却远不致命,便从身上取出药物给他重新包扎了一番。
关九得了大虫,哪管黄孤两人来历,原本这块地方一边是辽,一边是金,总有伤兵经过,倒也见怪不怪了,村上人为避兵祸躲进山中都不是一次两次。
赵柽让二人吃些东西,又让关九多准备了干粮干肉之类,若是不够就拿钱去左右邻居处购买,随后就是马匹的事情。
赤骥马回来之后,还少一匹,赵柽问关九道:“九郎,村中可有马匹出卖?我愿重金购买。”
关九想了想,窘迫道:“村头的胡寡妇家倒是有一匹,只是那小寡妇和俺二叔私奔,她家公婆不待见于俺。”
赵柽闻言笑道:“不待见九郎,还不待见银钱吗?”
关九挠头道:“那倒是,那老太婆是个贪财的,怕是钱多没有做不成的事。”
赵柽笑着拿出银两,关九去不多时便牵了匹大黑马回来,众人看着神骏,便问那小寡妇家哪来的这马。
关九道:“左右不是打仗之后在山野上捡回,总想卖个好价,这下却是得偿所愿。”
赵柽笑道:“关九郎,可知你那二叔跑去了哪里?”
关九道:“却是没人知道,不过俺二叔走之前倒是说过,南边的宋国好,便是有把子力气就饿不死人,俺看八成是往那里跑了。”
赵柽上下打量他,道:“九郎可想去宋国?”
关九搓手道:“听二叔说了倒是想去,只是他自家领着小寡妇跑了,我又找不到路……”
赵柽看他憨直模样,笑道:“听说宋国的开封城很热闹,你二叔说不定就是跑去了那里,关九郎,你若是想去宋国找二叔,就去开封寻找,我估摸着应该可以找到。”
关九咔吧咔吧眼睛:“开封,俺记住了,俺在这边住不下去了,就去开封!”
几人上马,赵柽冲关九摆了摆手,关九看眼地上大虫,忙抱了个拳。
几人扬尘而去,一两个时辰之后,就看到一个交叉路口,只见往西那条大路却是更加宽阔,正是通往上京的道路,而往南这条路却是直奔锦州方向。
勒住了马匹,赵柽瞧向小娘道:“十三娘可要回上京?”
小娘坐在马上看他,眸子闪闪:“元二郎……”
赵柽笑道:“此一别天高水远,就不知何年再见了,不过我去不了上京,十三娘却可来开封。”
小娘神色有些黯淡,道:“元二郎,我记下了,你也要记得一路小心,莫要贪险冒进。”
赵柽跳下马,笑道:“这匹赤骥乃是名马,就送给十三娘好了。”
小娘闻言慌道:“我回上京路程不远,元二郎你还要继续前行,我怎能要这马?”
赵柽道:“那黑马同样神骏,骑来自是一样,这赤骥却是我送与你的,十三娘莫要推辞。”
看赵柽神色坚定,小娘便只好下了黑马,赵柽将手上缰绳递过,叹道:“人生奈何,江湖路远,十三娘,上马吧!”
看着小娘上马,赵柽在那赤骥身上用力一拍,马便顺着大路奔驰而去,小娘此刻回头,却见赵柽正在微笑望她,不由内心顿时就是一空,仿佛身上所有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扶在马上,两行泪水无声流下。
看着小娘的背影渐渐消失,赵柽的神色落寞下来,他自嘲一笑,上了黑马。
黄孤看着赵柽,犹豫道:“公子……为何不带萧姑娘回东京呢?”
赵柽看了他眼,也不说话,打马走出几十步,这才道:“独孤无敌啊,我觉得你这个无敌的名字很不好,叫这种名字的人,在战场上往往都会死得快,你还是换个名字吧!”
黄孤“啊”了一声,脸皮抽了抽,一时摸不到头脑。
欧阳北趴在马上,嘴角都快笑得裂开,他看着前方的赵柽,看着看着目光渐渐落到那匹黑马上,他又回头瞅一眼上京方向的大路,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不解……
三人几乎马不停蹄,一路向南而去,路上倒也遇见几股百来人左右的辽兵,只要没有那种见面就弓弩齐发的,三人便一路冲杀过去。
这是在和耶律大石抢时间,在泰州边境的山上没有杀死赵柽四人,那么耶律大石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几人退回了金境。
赵柽要做的就是一路抓紧南行,让这个消息晚到耶律大石手中一步,等耶律大石接到他们还在辽境且南冲时,这个时候再下达命令调兵是需要时间的,他们要抢在这个时间之前赶到锦州,从锦州入海。
来的时候走的是来州,回去时却绝不可能再走来州。
且来州距离海近,防御要更严密一些,而锦州城距离海有那么一点距离,更好去到海边……
最近一段时日,锦州城的水营碰见了一件头疼的事情,他们居然遇到了海盗。
锦州这种处在海湾的地方,可以说上百年都没有出现过海盗,因为这种地方少有财货可抢,做为军事要塞,本身百姓也不那么多,城池距离海边也有距离,海盗上岸抢夺战线会拉得过长。
而眼下的辽军水营早就被女真给打得如惊弓之鸟,女真虽然不重视水战,也没有几艘船,但是女真的军队完全可以把辽军水营逼得连岸边都不敢靠近。
当时辽东失守,水营根本不敢战,他们在船上射不到岸上的女真兵,女真兵射他们倒是十分精准,彼此战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辽与宋并未有过太多的水战,澶渊之盟后更是难在海上接触,百来年中辽军的水营早就是个摆设,只是因为高丽的存在,才不得不设置这么个军司。
如今哪怕女真在辽东并没有水军,但锦州这些水营兵却连靠近那边都不敢,却不成想躲避了女真,却来了海盗。
这些海盗足足有七八十艘大海船,就是把锦州和来州两地的水营船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而且上面的海贼更是水营军兵的几倍。
这些海盗隔三差五地就来岸边骚扰一番,一开始辽国水营气忿不过,便硬碰了两次,谁知道自家水军好似纸糊一般,根本不是对手,一败涂地不说,还被抢了几条船,简直损失惨重。
从此,哪怕这些海盗常来岸边耀武扬威,水营的人也只好忍了,你只要来锦州,那好,那我们就把船开到来州去,反正当时辽东失守时,船也是这么跑过来的。
可谁知道这些海盗越来越过火,最后居然还派人送信,赤果果地张嘴就威胁要银子,不然就要攻打锦州。
而锦州刺史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索性的是这些海盗也只是喊喊,然后每隔几天过来恶心辽军一番,并没有真正攻打锦州,他便也压下此事,如今朝局混乱,若是连海上都镇抚不住,恐怕他这个刺史干到头不说,还要问罪。
这一天,赵柽等人终于来到锦州附近,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就是夜晚都不做太多歇息,到达这里之后,三匹马全都跑废了。
至于三人的衣衫,几乎个个都是紫红色,僵硬肮脏,血腥气味弥漫,一路上早不知杀了多少人,期间也遇到过大队辽军,倒不是耶律大石派出,见追不上三人后便撤走了。
这天夜里,三人趁着月色摸进一座小渔村内,这座小渔村距离海边只有五里路,距离锦州城便也有几里远。
渔村不大,几十户的模样,三人瞅了其中较规整的一处院落,便翻墙进入,随后绑了屋内几人。
却原是兄弟两个,虽都娶妻,但尚未分家,东西屋分开住着。
三人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赵柽坐在墩子上拿水瓢喝水,眼神打量着那对兄弟。
这对兄弟一家都被捆了丢在灶台旁,见赵柽眼神望来,不由吓得直往后缩,尤其用身体护住自家婆娘孩子,看模样,便是宁可自己死去,也要护住家人。
赵柽点了点头,给黄孤个眼色,黄孤立刻走上前用刀架住那兄长的脖子道:“问你些话,不乱喊就拔去嘴内破布,若是喊了,全部砍死。”
那兄长吓得浑身颤抖,不停点头,黄孤便将他嘴里东西拔出,随后赵柽开始询问海边的一些情况,待听到隔三差五便有海盗骚扰,赵柽不由笑了笑:“现在是几月几日?”
兄长哆哆嗦嗦地道:“回……回大王,过了今夜就是九月初八。”
“九月初八?”赵柽点头,心中松了口气,他临走之前和雷老虎约定就是每逢二五八便骚扰锦州,如今却是恰恰来得及,不然稍稍耽误两三天,说不定耶律大石就会追到此处。
想到这里赵柽对二人道:“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就去海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