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曹操定计淹下邳,曹信惊闻颍川事
四五月份,淮南郡渐渐进入一个多雨的季节,蒙蒙烟雨缠绕着岸堤杨柳,像一般写意。
曹信视察水利回来,骑马来到县衙,看到贾诩拿着一根青竹鱼竿坐在湖边上垂钓,他的新弟子步骘在旁边读书煮茶,十分悠闲。
曹信哈哈一笑,大步走过去,
“文和今日好雅兴,要不手谈一局?”
“不不不不来。”
贾诩忙不迭摇头,这人下棋又烂又慢还爱玩,跟他下棋能把人无聊死。
曹信哈哈一笑,不以为杵,叫人准备一根鱼竿,也在巢湖边垂钓。
“文和,接到探马来报,朝廷使者已过了江东,你猜孙策会不会交出玉玺?”
“猜不出来。”
“别谦虚,你能掐会算,观天下如掌上观纹,这也算不出来?”
曹信瞥了眼这个长着酒窝的胖老头。
“将军谬赞了,孙策交不交玉玺,关键不在江东,而在徐州,若是曹丞相能快速击败吕布,吞并徐州,迫于压力,孙策有七成会交出玉玺,若是解决不了,此事怕是会有一番波折。”
贾诩盯着水面的波纹轻轻说道。
“什么波折?”
“若是孙策将玉玺交给袁绍,换来袁绍的支持,就像当初从袁术处换来三千精兵,到时候别人就会说将军你败家,色迷心窍,被女人迷住了双眼,做事欠缺考虑。”
贾诩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哈哈,无所谓,本将只需要一个跟江东开战的借口,孙策拿着玉玺不交,或交给别人,都是大逆不道,本将身为平南将军,有责任替朝廷除此逆贼。”
曹信义正辞严地说道。
“将军太心急了。江东城池多借助大江大河为屏障,将军若要攻略江东,应当先练一支水上作战能力不逊色于琅琊军的水军,否则即使拿下江东,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贾诩劝谏道。
曹信微微皱眉,这胖老头说得不错。
要攻略江东,少不得要进行水战,而北方军卒不擅长水战,在水上作战实力要下降一大截,就像他与孙策的交手。
在陆地上他稳胜孙策,在船上过招,却只能跟孙策打个平手。
要打江东,没有水军确实不行。
“文和,巢湖不错,本将在此处训练水师,伱意下如何?”
曹信盯着巢湖广阔的水面问道。
“别问我,我凉州人,活了五十岁,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湖,你问我怎么练水军?”
贾诩摇摇头,
“将军要练水军,当务之急不是选择训练水军的地方,而是选一个擅长水战的将领,把一切交给他来做。”
“有道理!”
曹信点头赞同。
有个水军将领在,比他瞎鸡儿指挥强太多,但水军将领该找谁来做?
在孙策崛起后,江东地区厉害点的水军将领要么被孙策收降,要么被孙策杀掉,想找一个有点名气的不容易。
“文和有没有好的人选?”
“没有,此事你当问问刘子扬,他是本地人,咦,上钩了。”
贾诩轻呼一声,连忙拉起鱼线,从湖里钓起一只半尺长的鲫鱼。
“哈哈,不错,大获丰收。”
曹信摇摇头,一条小破鱼高兴什么,他正要起身离开,就看到裴元绍快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件。
“将军,曹丞相率军围攻下邳城三月不下,郭奉孝荀公达看到天降大雨,提议掘开上游泗水、沂水,水淹下邳,逼迫吕布出城。”
“太好了,本将很快就能见到貂蝉了,元绍,你速速派人去下邳,等下邳城破,就悄悄带走貂蝉,事后丞相追问起来有本将扛着。”
曹信哈哈大笑。
贾诩摇了摇头,将军没救了。
“将军,你别想着貂蝉夫人了,你先看看信再说,是徐州农庄送来的急信。”
裴元绍提醒道。
“哦?”
曹信拿出信件看了一遍,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将军,发生了何事?”
贾诩瞥他一眼,好奇地问道。
“丞相要掘开泗水沂水,而二水下游有三个农庄是我建起来的,还有四万余亩新开垦的良田,一旦泗水沂水决堤,本将要损失几十万贯。”
曹信咬牙切齿地说道。
“将军要管?”
“自然要管!几十万贯啊,那是多大一笔钱,况且泗水沂水下游有五万多户人家,十多万百姓,一旦二水决堤,十多万徐州百姓必然流离失所,变成流民灾民。
本将军乃大慈大悲之人,岂能坐视不理?
郭奉孝荀公达也真是个混账,不会出谋划策就别出主意,出这种馊主意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曹信气恼地说道。
“将军,怎么管?”
裴元绍蹲在岸堤上,“曹丞相已派人在河段蓄水,只待河道水满就会立即决堤,将军此时阻拦怕是会惹得丞相不高兴。”
曹信皱起眉头,看向贾诩,“老贾,你脑瓜子聪明,这局怎么破?”
贾诩撇撇嘴角,思虑片刻说道,“上策派人劝说丞相推迟决堤时间,搬迁河段百姓,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是什么破上策?你还是直接说下策,上策不对我胃口。”
曹信摇头说道。
贾诩轻叹一声,无奈地道,“中策告知下邳城中守军,曹丞相准备水淹下邳,吕布军必然人心惶惶,丞相再派人劝降吕布,吕布乃是困兽,穷途末路,日暮西山,未必不肯投降。”
“此计听起来不错,但我还是想听听下策。”
曹信哈笑道。
裴元绍也期待地看着贾诩,人人都知道贾文和的下策是精华。
就像上次将军用玉玺换美人,正是贾诩三策中的下下策。
贾诩皱紧眉头,又摇了摇头。
“下策危害极大,不可说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十只金皮八宝烤鸭如何?”
贾诩最喜欢吃烤鸭,就像郭嘉荀攸喜欢吃包子一样。
贾诩的喉咙滑动几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将军别问了,下策危害太大,若用此策,后果比丢掉徐州更严重。”
“这么犀利?”
曹信兴趣更大了,“十只烤鸭外加十瓶太白酒如何?”
金皮烤鸭太白酒,神仙见了都不走,没有人能抵挡这两个的诱惑,贾诩这个爱吃烤鸭的人更不行。
贾诩揪了揪下颌的胡须,犹豫了下,
“不能说!”
“混账!”
曹信气恼地拍了下大腿,“老贾,你是谋士,出主意是你的职责,用什么计策是我的事,就算后果很严重,那也是本将军的选择,跟你没关系,况且你都五个儿子了,还怕生儿子没屁眼?”
贾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下策为离间计,离间曹丞相与荀公达郭奉孝,你可要听?”
“喔?这么刺激?快说快说!”
曹信亲自给贾诩倒了杯热茶,双手端上叫他边喝茶边说。
贾诩轻哼一声,“说出来之前,将军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下策只能当作备用计,不到最后一步,绝不可施展。”
“好好好,你快说,我并不是个听不进好话的人。”
曹信连连保证。
“将军可知天下间,有多少人挂念着大汉朝,希望重振大汉光辉?”
“肯定非常多!”
“不错!汉朝近四百年,大部分时间是和平安居,给天下人留下太多恩德,即使桓灵二帝昏庸无道,败坏大汉江山,可心向汉室之人依然很多,其中最多的当属豫州、兖州、南阳等地百姓。”
“我知道,老贾,咱们在说离间计,有话你直说,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干什么?”
曹信打着哈欠问道。
贾诩手里的鱼竿抖了抖,他本以为曹信读过书,脑子灵活,与张绣李傕郭汜几个粗人不一样,可如今看来,一样样的。
“将军,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豫州南阳人心属汉室,那颍川在哪?
正在帝都豫州腹地,原属帝乡,荀公达郭奉孝几人是颍川人,将军你猜猜他们忠于汉室多一些,还是忠于丞相多一些?”
贾诩心累地问道。
作为智计之士,他说话不喜欢说得太透,道理也不想讲得太直白,那种引人思考的语言才能引人共鸣,达到最好的交流效果。
但对曹信这个粗人,不说透不行。
“老贾,我知道荀攸荀彧还有那些颍川文人忠于汉室,但这跟曹丞相决堤有什么关系?”
曹信挠着额头问道。
“关系极大,得民心者得天下,民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乃将军所言,老夫十分赞同。
老夫若要辅佐明主,必定会尽心辅佐明主,用一切办法来保全主公的声誉、名望、民心,若是老夫不尽心,为主公所画之计皆下下策,伤民害民。
自曹丞相举事以来,挖坟掘丘、决堤水淹兖州、屠戮徐州,结怨无数,大失民望,无一不是下下策,几位来自颍川的先生不去劝解,却助纣为虐,将军可知为何?”
“你是说....他们居心叵测?”
曹信皱起眉头,步骘和裴元绍瞪大眼睛。
“不错,颍川人忠于汉室,他们既想帮曹丞相平定天下,又不想辅佐出一个贤明的君主来取代大汉朝,因此在帮助曹丞相平定天下之时,也早早埋下挟制和摧毁丞相野心的毒药,将来丞相不篡汉便好,若想代汉自立,就会引发毒药,让一切化为泡影。”
“嘶~”
曹信有点后背发凉,“这是真的?这些读书人心思如此歹毒?”
一瞬间他想起了赤壁之战,想起赤壁之战后,荀彧荀攸等人相继被赐死、被冷遇,颍川人也被调离曹军权力中枢。
曹操也开始亲近贾诩、华歆等品性一般,却有才能的谋士,后世史书中说曹孟德卸磨杀驴,擅杀功臣。
可从这件事来看,这事没那么简单,也许曹老大在赤壁大战后发现了些什么,才对集团内的元老们痛下杀手。
“将军,不是读书人心思歹毒,此事责任也不全在他们身上,有些人用之邪便邪,用之善便善。
颍川谋士在为曹丞相出谋划策时,必定提出过更好的主意,但曹丞相与将军一样,用计只看效率,不计较后果,更喜欢简单快捷的下下策,而不是更为周全妥当的上策。
譬如上次老夫要将军结交孙策,发展淮南庐江,训练水军,五年之后联手灭荆州,十年之后从淮南荆州出兵,一战定江东。
可将军不取上策,偏偏要用下策,如之奈何?”
贾诩轻叹一声,如此妙计,真糟蹋了。
“哈哈~,老贾,我又没想过一统天下,称王称霸,用上策下策关系不大。”
曹信大笑道。
“非也非也,若是孙策与朝廷闹翻,与袁绍结盟,你可知有什么后果?后果就是中原诸侯爆发问鼎大战,天下一片大乱,到时候会死多少人,将军可曾考虑过?”
贾诩严肃地说道。
曹信点点头,脸色非常真诚,但心里暗囍,爆发大战?
嘿嘿~可太好了,这个计策简直是为本将军量身打造的上上策。
“老贾,我准备写信给曹丞相,要他派人劝降吕布,若是丞相不听,我再告诉丞相,郭嘉荀攸几个家伙肚子里没好货,离间他们君臣关系如何?”
曹信问道。
贾诩微微皱眉,
“下策能不用,尽量别用,否则丞相也会怀疑将军居心叵测,将军可先写信给丞相,提出徐州农庄之事,告知利害关系,劝丞相缓攻下邳。
丞相若不采纳,将军表示愿意赠送若干军粮,缓解丞相粮草紧张的情况,并提议调派于禁将军领兵北上增援,围攻下邳,造势逼迫吕布投降。若丞相仍然不采纳,将军就亲自领兵北上,亲自攻占下邳,事后最多功过相抵。”
贾诩缓缓说道。
“计是好计,但太麻烦了,既然丞相听不进好话,也别怪我放挑拨离间,此外郭嘉荀攸这两个混账乱出主意,也不能轻饶两人。
元绍,传信给豫州徐州酒楼,此后禁止向两人出售酒水、包子等食物,那些东西可全是农庄出来的,两人问起原因,便说粮食美酒被大水冲走了,是他们放的水。”
曹信冷哼道。
“是,将军!”
裴元绍忍着笑离开。
——
‘建安三年,公东征布,时公连战,士卒罢战,欲还,用荀攸、郭嘉计,遂决泗、沂水以灌城’——《三国志·魏志·武帝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