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醒的时候闻到了很浓烈的药味,视线还有些不清楚,但手却循着药味散发出来的地方伸了过去。
只是还不等他摸到装着汤药的药碗,手就被人半路截下握在掌心。
那人说:“别动,我来。”
赵予安还保持着趴在床榻上的姿势,下意识抬眼看向坐在床下脚踏上的男人。
良久后,从他手中抽回手,垂下眼没有说话。
赵靖曜这会已经将身上的软甲换下,穿了一身常服,见赵予安不没说话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自己之前把人敲昏强行让御医看诊惹着人了。
站起身,把赵予安扶起来,又在他背后放了个软枕,这才伸手将床边小几上放的还略微有些烫的药碗端起来。
舀了一勺汤药,赵靖曜吹了吹,觉得温度正好才递到赵予安嘴边。
赵靖曜做的一切都落在赵予安眼里,但是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赵予安却偏过头去。
赵予安的目光落在身上盖着的云锦被面上,没看赵靖曜:“我要出宫住,不想住在宫里了。”
赵靖曜望着赵予安的侧脸,半晌,开口道:“出宫建府需要些时间,我同意并不能……”
“封王才需要建府,我不要封号,只是随便一个没人住的府邸就好,我就是不想再住在宫里而已。”
赵靖曜没再说话,但殿中还有其他人。
赵宸星一直都在殿里,他知道赵予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了,只是当做没看见。
之前地宫的事在赵予安看来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不搭理自己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件事赵靖曜还真应不下来,能做出这个承诺的,只有从大昭帝那里得到许可的他能应下。
“可以是可以,只是得等到年后,”赵宸星对上赵予安望过来的视线,道,“临近年关,刚回宫没几日的大昭小殿下就闹着要出宫住,会让人对皇室多有看法。”
赵靖曜没想到赵宸星答应的这么痛快,手里的碗重重磕在原先的小几上:“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让他出宫住,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赵靖曜也顾不得赵予安就在旁边,朝里边各种党派乱成什么样子赵予安不知道,但是赵宸星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就连他身后的亲族因为隐约猜到了什么,都隐隐有将赵予安除掉的意思,更别说其他世家了。
之前是远离皇都,除了个别人,世家大族都是不知道的。
只是如今再放赵予安出宫去住,即便瞒得再紧,也绝对会透露风声出去。
到时候让赵予安出宫去住的行为,无异于是将他推出去给他们身后那些紧紧盯着赵予安的世族当活靶子。
“那你让他继续呆在宫里,”赵宸星冷下脸,“你甚至可以亲眼看着他为了你们那点私心被逼疯。”
察觉到赵予安的视线看过来,赵宸星看了他一眼,视线相对,又很快移开。
赵宸星对赵靖曜道:“出宫不一定会死,但让他继续留在宫里,他肯定会做出些你们不想看到的事。”
见赵靖曜有所动容,赵宸星又接着道:“反正对于我来说无所谓,看你们的意思了。”
赵宸星走了,但他不同以往的行径让赵予安记在了心上。
他没有问赵宸星怎么会在赵靖曜殿里,也没有问他口中赵靖曜众人的私心指的是什么。
因为赵宸星走后,赵靖曜再次将汤药放到他嘴边的时候,说:“府邸我来安排,年后送你出宫。”
赵予安这次喝下了他喂的药。
只是直到赵予安风寒和高烧好透,赵靖曜和赵宸星两人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那日强行让御医为他号脉后得知了什么。
但御医几乎都是当年在大昭帝遇刺之后为他号过脉的人,赵宸星和赵靖曜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身体里除了风寒与热症之外,又多了些什么呢。
知道却不开口求证,只能是两人都明白其中曲折缘由。
何其相似。
避而不见,知而不说,以为交给时间,所有的不快就会烟消云散。
可是他赵予安,没有多长时间了。
身体尚算康健的时候,他都能被人耍的团团转,那么真的如白晏所说,按照他的法子,即便能够活下去,也无异于半个废人的时候呢?
以前赵予安是不在乎的。
可是现在他开始在乎了。
以至于和白晏的约定,赵予安并不打算遵守。
只因为他不想再为了别人,将自己的命交到除自己之外的人手上了。
仅此而已。
……
大昭先帝在位的时候,因着前朝留下的问题,连连用兵,甚至在大年三十的时候,百官都要上朝处理各地乱事。
一直到了赵元信即位之后,这一现象才逐渐消失,朝上官员逐渐能过上正常的年假。
只是宫中在此期间设宴,百官还是要在这一天进宫赴宴的,好在能带上家眷,席间倒也没人会刻意讨嫌谈公事。
与往常一般无二,今年大年三十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宫中照常设了宴会,邀百官于御花园赴宴。
白晏不在百官之列,但因为有赵元信的授意,赵宸星还是提前一日亲自将邀请帖送到了白晏手上。
知道白晏在宫里的住处是赵温狄让人安排的,但只是手底下的人到底是不敢太过苛责,因此白晏在宫里的住处也是不错的。
赵宸星到的时候并没有进屋,偏僻的大昭宫殿院子里前几日落得雪现在足有人小腿厚,他就站在院子里唯一被宫殿下人扫出来的窄窄小路上与白晏交涉。
看着倚在廊下的白晏撩起眼皮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赵宸星笑了一声:“若是这场宴会没有任何意义,本殿下今日也不会特意跑一趟。”
赵宸星这话刚说出来,白晏就站直了身体,从廊下走到赵宸星面前接过他手里那薄薄的一张请柬。
“你什么意思?”白晏眯起眼睛,没有看手中的请柬,而是审视着赵宸星。
“他想出宫住,本殿下代父皇答应他了,”赵宸星任由白晏将他从头审视到脚,又轻飘飘地说,“只是如今本殿下以及众位兄弟谁也没有这个权利。”
“你们大昭上下脸皮都挺厚。”白晏忍不住讥讽,指的是骗赵予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