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继祖这话一出,夏原吉就暗暗叫苦,本来这潘希和就因为刚才抢位置的事情跟常继祖闹的不愉快,现在常继祖又这么说话,那不是把这仇越结越大了吗?
他抬头看向潘希和,想要出声安抚一下,这一抬头,却看见潘希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从眉梢眼角中能看出其人心中怒气勃发,却偏偏没有出声。
夏原吉心中一动,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而常继祖却长身而起,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潘给事中不说话,这是让我猜中了?”
一旁的吏部尚书蹇义却微微一笑:“潘给事中乃是例监出身,没有中过进士。”
他是多年的吏部尚书,建文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待着,虽然不受建文帝的待见,但是朝廷上下官员升迁,一应履历都装在他的脑子里,六科给事中这样关键的位置他自然不会忘。
常继祖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例监出身,难怪了!”
大明的国子监学生分为四种,一是会试落榜的举人,称为“举监”;二是地方官学生员选拔入监的,称为“贡监”;三是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及功臣后代,称为“荫监”;四是缴纳钱物而买到的监生资格,称为“例监”。
所以常继祖说潘希和花了钱还真不算说错。
潘希和面色铁青:“就算本官是例监出身,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常继祖砸吧砸吧嘴:“我是三品,你是七品,请你自称下官,官场尊卑礼仪还是应该要的吧。”
潘希和懒得跟常继祖纠缠,直接看向夏原吉:“夏尚书,请你回答下官的问题!”
常继祖不待夏原吉说话,却直接瞪大了眼睛说道:“喂喂喂,治水三策的作者是本官,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本官说就是了,难道你还想假装没看见本官吗?大明律藐视上官可是要打板子的!”
潘希和冷眼瞟了常继祖一眼:“藐视上官?你又算是什么上官?今日部议,不论官阶,只论真知,你连部议的规矩都不知道,还是回去多读几年的书好!”
潘希和说的到是也没错,部议制度是朱元璋定下来的,在部议的时候,所有参加部议的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而上官不得以官阶相压,这是制度,部议还算好,若是廷议,经常可以见到七品的给事中跟六部尚书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
常继祖点点头:“原来部议是这样一个规矩,不好意思,本督是第一次参加部议,不懂规矩,见笑了!”
潘希和冷哼一声,不去理他。
可潘希和不理常继祖,却不代表常继祖会放过潘希和。
常继祖微微一笑:“刚才潘给事中说本督年纪小,没有出过应天府,所以不可能做出治水三策这样的方略,怕朝廷用了常某的方略误国误民,看起来说的没错,可惜了。”
潘希和冷声问道:“可惜什么,难道本官说的不对吗?”
常继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只能说潘给事中伱的监生出身制约了你的格局!”
“你!”潘希和又开始哆嗦,气的。
常继祖却没有给潘希和说话的机会:“昔日的诸葛孔明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三分,诚意伯刘伯温神机妙算,还有本朝的道衍大师,呃,这个和尚不算,敢问潘给事中,诸葛孔明和刘伯温难道真的亲自走遍了华夏大地才有的如此成就吗?”
听到常继祖说道衍这个和尚不算的时候,满堂诸公除了解缙之外,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虽说道衍姚广孝是朱棣靖难的功臣之首,可在堂上的这些传统士大夫眼里,这和尚却是个离经叛道之人,把他跟诸葛武侯和诚意伯摆在一起,多少是对两人的不尊重。
潘希和被常继祖问的一时语晒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常继祖却又继续说道:“诚如潘给事所言,本督没有去过江南,更没有去过苏松,可是朝廷年治水,苏松治水的方略不知道出了多少,本督就不知道研读这些方略?本督虽然年纪小,却不代表本督是个傻子,当然,潘给事中要是把本督当成跟你一样的人,本督也没有办法!”
“诸公!”常继祖的攻势越加凌厉:“常某虽然为一介孩童,尚且知道为国分忧,殚精竭虑的做出这份方略,蒙夏尚书不弃,将常某的方略呈达御前,文渊阁诸公又要求部议,其用意就在于怕常某年幼,方略中恐有错漏之处,希望朝堂诸公能群策群力,拾遗补缺。”
“可这位潘给事!”常继祖一指潘希和:“上来之后,对方略中的内容一言不发,反倒是直接攻击常某,那常某倒要请问一下潘给事,常某的方略中到底有那些措施方案不妥而需要修改的?又或者什么地方是常某没有考虑到的?潘给事可能给常某一个答案?”
潘希和被常继祖问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常继祖此时面露微笑,只是笑容中却蕴含着满满的杀机:“潘给事答不上来?你当然答不上来!根据本督掌握的情况,潘给事是常熟人,家中良田不下千倾,只不过这千倾良田里有至少大半是堆积滩涂圈来的良田!也就是说潘给事家中其实也是堵塞河道的其中一员!”
“潘给事上来就如同疯狗一样的胡乱攀咬,无非是想把水搅浑,将今日这场部议给搞得无疾而终,让苏松治水三策不能执行,那他们潘家也能继续拥有这千倾良田,甚至拥有更多的田产!得享更大的富贵!如此小人,请恕常某不能与之为伍!”
常继祖的话铿锵有力,直接揭穿了潘希和的用心,甚至连堂上其他别有用心的官员的心思都猜中了几分。
如果说开始部议之前,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这些话根本不能说出来,可常继祖偏偏就把这些人的破烂心思摊在明面上,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反对治河三策,那就先查一轮家产田地再说,看是不是侵占了河道!如果不是再来说话,可如果是,那就只能用四个字来评价。
其心可诛!